校长办公室的门嵌着半扇安全玻璃,门半开着,但你仍然敲了敲门。有一个冷淡的女声叫你进去,你看到坐在旧木桌后的秘书,她抬起胳膊指了指一排长凳叫你坐下。过了一会儿你又看向她时,发现她已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你只能听到秘书的笔尖从纸上沙沙划过的声音。随后,你听到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开了,门口站着之前追赶你的那位红头发的优等生。那天之后,你惧怕看到他,以至于梦到过他两次。但现在你惊讶地发现,他站在你面前,干净而对一切了然于心的脸庞俯视着你,这是多么平常的一件事情。

“谢谢你能来,格雷姆,”秘书说道,“坐吧,他很快就来了。”

“那很好,很好。”他说着,坐在了离你不远的长凳上。在你身边,他显得成熟而能干,尽管他最多也大不了你一岁。你真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他是如何在几乎同等的年纪里,取得如此成就?你观察着他;他几乎没有注意你坐在这里,但他又没有完全忽略你。你对他来说就像一件家具。他很自在,舒服地两腿张开占据了长凳。这是那些想表现得很硬汉的男孩子的做派。

“你还得好一阵子才能弄完这么多事儿。”他指着秘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说道。

她欠了欠身,轻声笑了起来,然后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

“那是肯定的。”她说着,用手挡住了一口生得不甚整齐的牙齿。“肯定的。”她不再看他,收敛了一下,为表现得太过而感到尴尬。“周六的球赛你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黑石队送回了老家。”她说道,头都没抬。

“他们的能力也就只能吹吹灰。”格雷姆说道,二人都笑了起来。

“你球打得很好,非常好。”她说话的时候是如此羞涩和友善,你不禁喜欢起她来。

“怎么说也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尘埃落定以前,他们中还有些人在垂死挣扎,不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格雷姆又沉浸在了他自我满足的思绪里,直到校长室的门打开。他立刻站了起来,和布尔克校长坚定地握了握手,向他问好。你也想站起来,但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格雷姆,”布尔克校长说道,“谢谢你抽空处理这些……这些浪费时间的破事。这个,这个小偷……我不知道你怎么称呼他,但我想这么称呼他。他就是个小贼。我叫你来,就是等他来了当面对质一些细节,当然要在你不介意的情况下。如果这太让你尴尬的话,我们可以想别的方法。”

“一点也不。”格雷姆说道,“乐意效劳,喏,他在这儿。”

他转身指向坐在长凳上的你。布尔克校长的脸沉了下来,好像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这其中的戏剧性让你怀疑他明知道你一直在那里,却想让你听到他叫你小偷。

“你,进来。”校长说着,走在前面。格雷姆在门口停了下来,等待着,这样你就必须得从他面前经过。虽然你告诉过自己,经过他身边时绝不看他的眼睛,但你还是看了。他冲你笑了笑,做出“你死定了”的口型。

布尔克校长在桌子后面坐下来。他块头很大,苦恼于自己笨拙的动作。这看起来像是一件私人的事情,所以在他坐好之前,你都没有抬眼看他。

“布尔克校长,门开着还是关上?”

“我觉得还是开着好,能透透气。”

格雷姆走进房间,你可以感觉到他飞快地经过你时带起的风。在布尔克校长桌前放着两把木椅,他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好。

“诺尔斯先生?你愿意加入我们吗?”布尔克校长说道,他瞟了你一眼,然后用力地眨了眨。

“好吧,格雷姆,如果你愿意,把事情快速说一遍吧。”他转身看了一眼大书柜上方的钟。书柜精致的磨边玻璃背后摆着一排厚厚的红书。

“我们一群优等生在讨论蓄意破坏自行车这种行为后,决定轮流在零食店后监视,看看能不能把破坏者抓个现行。二十三日早上,轮到我值班……”他提前演练过,说辞天衣无缝。现在你仿佛看到格雷姆在刷完牙吐牙膏沫之前,眼睛望着镜中的自己,仔细审视着自己的姿态,各个角度都看了个遍,直到找到自己的最佳姿势。他的话飘荡在房间里,像一幅画,一笔一笔渐渐地把你包围。格雷姆的声音很好听,你想了想,回头看了看书架。它并不是桃花心木的,而是处理过的暗色橡木,看起来像桃花心木而已。过去的工匠常常这样处理家具,一个与你和你父亲一起工作的伙计曾跟你说过一次。他说橡木是好材料,被装扮成别的东西简直毫无意义,你非常同意他的观点。红色的书上有烫金的罗马数字,你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如何将它们按正确的顺序排列起来。你猜想也许布尔克校长是刚当上校长的时候,亲自把它们排起来的。他站在椅子上,年轻的秘书在旁边忙得团团转,让他不耐烦,坚持要亲自来做。

布尔克校长的脸上带着牧师或法官的神态,靠进椅子里,双手紧紧地交叉叠放在肚子上,下巴搁在胸口。这个姿势很适合他。

你真希望自己早上去过洗手间,这样小便后你可能就会想到用肥皂和那把粉红色的指甲刷把手洗干净。然后你坐在这里的时候,双手就不用藏在椅子和大腿之间,你的脏手指开始出汗。

格雷姆没有无中生有,他说的每件事你都做了,比他们知道的次数还要多。你就是他故事中的那个小贼。但你仍然觉得这一切都不对,他们对你做的事,比你偷东西更可怕。格雷姆坐在那里向布尔克校长炫耀着,而布尔克校长已经做出了决定,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你,却任凭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让任何一个路过的人都能听到,你犯了何等的滔天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