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阿尔伯特果断地走到他面前说道。

希腊人抓住他的袖子,犹豫了一秒钟,因为阿尔伯特看起来十分可怜。这就是他的计策,也只能努力到这份上了。他其实不需要表现得这么可怜。十八个月过去了,他身上还穿着退伍时的军装。作为退伍的补偿,士兵可以在一件衣服和五十二法郎之前进行选择,最终,他选择了那件衣服,因为至少还能防寒。政府其实是匆忙地将法国兵的旧大衣翻新,再分发给这些可怜的士兵。就是到了晚上也一样,要是下了雨沾了水,衣服一样会掉色,衣服上褪色的痕迹就是他们悲伤延伸的轨迹!阿尔伯特最后改变了主意,他想得到五十二法郎,但是已经晚了,没法再挽回,他早应该想好的。

他现在都还保存着一双磨损严重、一半不见了的高帮皮鞋以及两床军用被子。战争留下来的所有痕迹,不仅仅能在那些褪色的衣服上看到,还能在那张沮丧又疲倦的脸里读出,这太熟悉不过了,每个退伍的士兵都是这样,脸上无不流露出委顿和屈从的表情。

希腊人看着这副疲惫的脸,有些犹豫不决。

“好了,你快点儿行吗?”他小心地说道。

这个时候,阿尔伯特不知该怎么办,对于该怎样解决这个问题,他一点儿想法也没有。

于是,他们就这样走到了塞代纳的大街上,一直往前,最后到了萨拉涅尔街区。一到这里,普洛斯便指了指人行道,再一次说道:

“你等着!”

阿尔伯特打探着四周,眼下一片冷清。时间过去,现在已经晚上7点了,只能看见一百多米外的咖啡馆,那里闪着灯光。

“就在这里站着别动!”

现在不能再改变想法了。

希腊人很坚决,还没等对方说话就走开了,他不断地转过头,确定客户还乖乖地待在原地。阿尔伯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远,但是当希腊人一转向右边的街道时,他立马就跟了上去,速度很快,眼睛还一直盯着普洛斯消失的地方,最后来到了一栋烂房子前,一股浓烈的厨房油烟味从大楼飘了出来。阿尔伯特推开门进去,站在走廊里,能听到阁楼里传来脚步声,他走了进去。方形的玻璃窗很脏,路边的灯光只能透进来一点,透过玻璃,他看到希腊人蹲在里面,伸出左臂,在墙里专门挖出来的一个狭小空间里胡乱地翻着,前面还有一扇木头门挡着,以防有人发现里面的货物。阿尔伯特一秒也没停下来,穿过地下室,推开了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对着希腊人的头猛地一击,这一击像是锣响的声音,接着,普洛斯倒在了地上,阿尔伯特想着刚才干的事情,吓得一身冷汗,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他努力地恢复镇定。希腊人不会死了吧?

阿尔伯特弯下腰,靠近躺在地上的身体,听了听。普洛斯还有呼吸,只是比较微弱,很难知道出手到底严不严重,但是看得见头顶处渗出一些血来。阿尔伯特心胆俱裂,吓得神魂不定,他捏紧拳头,反复地说道:“冷静,冷静……”然后俯身,伸出手从小隔间里掏出了一个鞋盒。他惊喜地发现里面分别装有20和30毫克的安瓿瓶。这么长时间以来,阿尔伯特对于吗啡安瓿瓶的剂量早已熟悉。

于是,他合上盖子,站起身来,这时,他突然看到普洛斯的手臂弯成一个弧形……这个人很警觉,身上总是带着一些武器防身。现在,他手上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弹簧折刀,刀头划到了阿尔伯特的左手,瞬间伤口就有被压迫的刺痛感,还带着一点发热流血的感觉。他身体转了一圈,抬起小腿,接着脚后跟一下就踢到了希腊人的太阳穴上,他的头弹起来正好撞上了墙,发出了哐的一声。普洛斯仍然捏着折刀,阿尔伯特放下鞋盒,用皮鞋狠狠地踩了好几下他的手,接着再拿起盒子,双手推开木门,用力地来回撞普洛斯的头,这才停了下来。他紧张害怕,气喘吁吁,手上的伤口很深,大量的血流了下来,染红了衣服,到处都是血印。要知道,在任何时候,血都是会让人感到害怕的。现在,疼痛感倍增,他必须快点处理好伤口。他胡乱地在地下室里找着,找到一块沾满灰尘的布紧紧地缠在流血的左手上,裹了好几圈。最后,他弯下腰靠近希腊人的身体,那害怕的样子就像是靠近了一只正在睡觉的野兽一样,希腊人呼吸沉重,但很有规律地喘着气,他太顽强了。于是,阿尔伯特抱起盒子跑出了大楼。

带着这样的伤口,是进不了地铁和电车的。他不能让检查人员发现随手缠着的绷带以及衣服上的血渍,最后,他出了地铁,在巴士底狱的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跳了上去。

司机和阿尔伯特的年纪差不多,一边开车一边观察着他,眼睛里闪烁着疑惑的目光,十分纳闷:车上这位客人毫无血色,身体缩到座位里,抱着双臂贴着肚子,不断地在发抖。在这么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阿尔伯特紧张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于是,他要求司机立马摇下车窗。司机以为客人兴许是要呕吐,害怕弄脏自己的出租车,于是问道:

“你不会是生病了吧?”

“不,没有。”阿尔伯特十分紧张,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回答道。

“因为……要是你生病了,我,我就得放你下车了!”

“不,不,我只是有点儿累。”阿尔伯特肯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