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表达想法,无法想象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他越是想理清思绪,越是得不出任何结论。他大步向前走着,手伸到衣服兜里,机械地来回摩擦着刀刃。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铁一站又一站地开过,马路一条又一条地远去,过了好久,连一点儿有用的想法也没有。他不相信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可他都做了,而且随时准备就绪。

吗啡这事儿……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件既难理解又难以解决的事。爱德华已经依赖上了吗啡,没有它就活不下去。直到现在,阿尔伯特为了他不知道做了多少事。但是,这一次他没法再拿出钱来,因为已经没有钱了。不仅如此,由于疼痛持续的时间特别长,战友还不断恳求他想办法止疼。阿尔伯特也在筋疲力尽的状态下,反复思考着——他从厨房拿出一把刀,想着能拿到什么就拿什么,然后下了楼,整个人就像被设定好的一样,进地铁站,跳上地铁,在巴士底狱下了车,走出车站,然后便走进了位于塞代纳大街旁边的希腊区。为了爱德华,一定要找到吗啡,就算是杀人也要拿到。

他看到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希腊人,长得很胖,笨拙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喘个不停。尽管已经入冬,11月的温度并不高,可他还是满头大汗。这个时候,阿尔伯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男人顶着圆圆的大肚子,胸部很大,随着走路的步伐上下左右地晃动,羊毛套衫里露出粗粗的脖子,往上看,脸颊上的肥肉松弛下垂,阿尔伯特有些慌张,想着身上的这把刀可对付不了这么一个大汉,得至少十四厘米长的刀才行,或者二十厘米。情况不妙,阿尔伯特情绪低落,十分沮丧。用他母亲的话说就是:“你总是这样,没办法安排自己的生活!我可怜的孩子,为什么你对未来没有预见……”这个时候,她一定会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严肃地念叨,要不然就是在新任丈夫面前抱怨自己的儿子。(这只是一种说法,事实上,他们没有结婚,但是马亚尔夫人把这当成是正常状态来看。)阿尔伯特的继父是莎玛丽丹百货公司的部门经理,他只是帮一下忙,但是也有同样的抱怨。面对他们,即便阿尔伯特付出了努力,他也很难去抵抗,因为他每一天都给了他们更多的理由。

似乎所有人都联合起来反对他,那是一段非常艰苦的日子。

见面定在了圣萨宾大街转角处一个公共小便池旁,阿尔伯特对要发生的事一点儿想法也没有。他在一家咖啡馆和希腊人通了电话,装作熟人一样的口气,希腊人什么也没问,就连二十个法语字都没有说。他的全名叫作安东纳普洛斯,所有人都叫他普洛斯,甚至是他自己。

“普洛斯。”他对着电话说道。

对于像他这样肥胖的人来说,他移动的速度惊人,每一步之间都没有停歇,非常快。相比之下,刀太短,这个人的速度太快……阿尔伯特的计划实在不值一提。在看了一眼四周后,希腊人抓住他的肩膀,一把拽进了小便池。小便池抽水速度很快,狭小的空间也令人窒息,但是这样的气氛完全没有吓住普洛斯。这里臭味熏人,几乎就和等候大厅一样。对于阿尔伯特来说,这种不透气的地方,简直就是双倍的折磨。

“带钱来了吗?”希腊人问道。

他想看到钱,眼睛盯了盯阿尔伯特的口袋,他并不知道口袋里有一把完全构不成威胁的刀。这会儿,在这个厕所里,两人紧紧地挨着。阿尔伯特慢慢地转过身,微微拉开另一边的口袋,毫不犹豫地露出了好几张二十法郎的钞票。普洛斯点头回答道:

“这点钱只够买五安瓿。”他说道。

这是电话里已经谈好了的价钱,希腊人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阿尔伯特立马上前抓住他的袖子,嚷道。

普洛斯停了下来,脸上一副不安的表情,看着阿尔伯特。

“这太少了,你得多给我一点儿……”阿尔伯特低声说道。

他一边动着手一边说着,样子十分夸张(在和外国人交谈的时候,他表现得就好像对方是聋了一样)。普洛斯皱紧了眉头。

“十二安瓿!”阿尔伯特说道。

他拿出了一沓钞票,但是他又不能够如此挥霍,因为这些钱是接下来三周的生活费。看着这些钱,普洛斯的眼睛都发亮了,他伸出手,再点了点头。

“十二安瓿,不可能!”

接着,他走出了厕所。

“不行,等一下!”阿尔伯特叫住他。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小便池的恶臭以及想快点离开这个狭小空间的心情不断加剧,让人更加焦虑,他说出了自认为很有说服力的话,唯一的计策就是找到一个方法可以跟着这个希腊人。

普洛斯摇头表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