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四年三月一日,“满洲国”改为“大满洲帝国”,原“满洲国”执政溥仪,转为皇帝,年号:康德。当日,在新京南郊杏花村,临时垒起一个土台子,代为天坛,举行祭天古礼,而后是登基典礼。

一九三二年三月九日,溥仪就任“满洲国”执政时,与日本关东军代表板垣达成以一年为期,改为帝制。虽然超时一年,但溥仪为能重登皇帝宝座,欣喜若狂。

溥仪把这次恢复帝制,看成是走向大清复辟的起点,幻想着由日本关东军把他送回到北京紫禁城,收回全部大清疆土社稷,为此,溥仪派人到北京“敦庆隆”特制了一套龙袍,关东军司令部闻听说,告之溥仪,日本承认的是满洲国皇帝,不是大清国皇帝,因此登基时,不能穿清朝龙袍,要穿关东军指定礼服,即陆海军大元帅服。溥仪好不气恼,几经交涉,基至于乞求。关东军司令部做了小小让步。同意溥仪在祭天时,穿一次龙袍,登基典礼,必须要换上元帅服。可恨、可悲、可怜的溥仪不敢再坚持了,所以说,他这个皇帝是日本的走狗,是彻头彻尾的儿皇帝。

随着满洲国变成满洲帝国,日本对这个满洲帝国从上到下,控制得越发严密。

在满洲国建立之初,当时的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兼任日本驻满大使,后来接任者,皆是如此,在某种意义上说,关东军司令官就是满洲国最高的权力者。

溥仪在当执政时,关东军就他的身边安插一名日本的侍从武官,在改为帝制后,武官改称为“帝室御用挂”,专门监督、控制溥仪,用溥仪的话来讲:“他的实际职能就是一根电线,关东军的每一个意思,都是通过这根电线传给我的。我出巡,接见宾客。训示臣民、举杯祝酒,以至点头微笑,都要在他的指挥下行事。”其中最令关东军器重一个叫吉冈安直的关东军军官,一九三二年来到溥仪身边,后任“帝室御用挂”,十年里,从中佐升到中将。无论在任何场合,他惯用的口头禅:“我是关东军的代表。”

在所谓的满洲国各部、各省、市、县及镇,囊括所有部门的要害职位,都由日本人担任,名曰内部指导,其实是大权独揽。仅满铁株式会社就抽调数百人,充任满洲国日系官吏,还从日本本土派来大批投机分子,日本退伍军人,“满洲青年联盟”和“大雄峰会”等法西斯组织成员,都委任到满洲国各个机关,这样一来,满人任职的官位,都成了名副其实的牌位,若有不唯日本人是从者,轻者撤职查办,重者无端丧命。

在满洲国变成满洲帝国,吉林市老百姓的生活,如同全东北民众一样儿,日益艰难。

马家大院绝不是一个艰难所能表述的,若说凋零、破落,似乎也不对。还是用人们的感受来形容吧,即心酸二字比较贴切。

昔日敞开的大门,昼夜紧闭着,连旁边的小门,也关得严严实实,几乎不见有人出入,过去热闹的景象,荡然无存。不知内情的人打门口路过,禁不住暗忖:这深宅大院是不是已无人居住?

院内有人,而且人还不少,一家之主依然是马万川。

大院这么“死气沉沉”,不言而喻,都是因日本人所致。尤其以马明金和郑永清牺牲后,悲戚的气氛更浓重了。

日本关东军对马明金之死,兴奋异常,利用他们控制的报纸和广播,大肆宣扬:

“击毙匪首马明金,关东军扫除满洲一大顽疾。”

“关东军神勇之师,剿灭义勇军指日可待。”

同时还把马明金尸首照片登在报纸上,极尽羞辱。但对郑永清的死,一笔带过,只是说郑永清受土匪拉拢,意图哗变,被就地处决。日本人之所以这么说,是怕给本来军心不稳,士气低落的满军,造成负面影响。

马家大院是报纸上知道这个噩耗,也就是这时,郑心清来找马明玉,这是她自嫂子回到娘家,第一次与嫂子相见,她眼睛肿得像个桃似的,但面对着嫂子,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把侄子、侄女,紧紧搂在怀里,默默不语,要知道这两个孩子可是她郑家的骨血,郑家的根啊!她掏出一封信,递给嫂子,说是哥哥临走时,托付给她,让她在恰当的时机交给嫂子。马明玉颤声地问,为什么现在才送来?郑心清说看过信就知道了,而后转身欲走。马明玉追喊着,她头也不回,理都不理地离开了。

马明玉展开信,刚看到信首的称呼,泪水蒙住了眼睛,再往下下,整个心都要碎了:

明玉吾妻: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离开了人世,或许你会责怪心清信交得迟了,我想对你解释的是,这是我们兄妹的一个约定,试想,如果我们能再见面,还用得着这封诀别的信吗?

明玉吾妻:我已去了山里,走向战场,不是为虎作伥,与哥哥所领导的义勇军对垒,而是我要站在哥哥的一面,以一个中国军人骨气和勇气,与日本人厮杀。我为什么幡然醒悟,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完全可以从我这两年多消沉的意志,苦闷的生活中,得到答案。你我相亲相爱,相敬如宾生活这么多年,你应该深知为夫的性情,我内向、木讷,不善言表,但我敢说我绝对是个有血性的男人,不然的话,当初我也不会去报考讲武堂,还拉上哥哥。事变之初,尽管我内心痛恨日本人,我却盲从老长官熙洽,跟我的阿玛一样儿,对我们的小皇上抱有幻想,妄图重建我们旗人的国家,现在想来,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可笑。短暂的迷茫,我和许多同仁明白了,在日本人的刺刀下,听从日本人的摆布,我们成了日本人的帮凶,是名不副实的亡国奴。当我们有了这个觉醒,这种感受,心中的痛苦自不用说,此时,我们无比地愧疚,我们不配做一名军人。此时,我们,尤其是我,想到哥哥,更是无地自容。要知道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成为军人,同为军人,哥哥在与侵占者,与倭寇战斗,我却丧失了军人的气节,助纣为虐……

明玉吾妻:你知道吗,人生最大的痛楚是什么?莫大于灵魂的噬咬。我时常在内心深处大喊着,我不能再这么苟且偷安的活下去,与其这么窒息,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我打定了主意,要成为哥哥那样的军人,要保持人的尊严,为此,我在营中联络弟兄,做了不少相应的准备。恰在这时,发生阿玛中毒事件,国恨家仇,更坚定了我抗日的决心。说到这儿,我该明确地告诉你,阿玛的死,不是你爹,我的岳父害死的,是日本人,是酒井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之计。其目的就是想一并除掉我阿玛和你爹这两位老人。至于实施过程,我不便多说了,想必有朝一日爹会告诉你的。

明玉吾妻:在我决定不惜以死与日本人抗争之际,我最舍不下的就是你和两个孩子,还有妹妹心清,阿玛已作古了,心清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我稍减挂念。可是你……想到在我死后,你孤苦的带着两个孩子,我的心便阵阵疼痛,使我一度踌躇不前。但最终我还是狠下心来,哥哥那句话说得对:军人应先有国后有家。为让我走得安心,死后放心,同时,避免以后遭到日本人的迫害,我借阿玛的事儿,故意造成怨恨你及你娘家的假象,把你“休”回家中,明玉啊,明玉,你可曾知道,当你跨上马车,我躲在暗处窥视,当车子启动,我再也支撑不住了,回到房中,号啕大哭,我才理解了,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句话!说来也怪,哭过之后,我身心却有一种从来未有过的轻松。我明白了,我解除了后顾之忧。

明玉吾妻:我今生之最大幸福,就是娶你为媳,倘若没有倭寇侵扰,你我厮守,堂上有老父,膝下有儿女,不说是喜悦无边,也是其乐融融。写到这儿,我笑了,笑着想起我们小的时候,大概是你八岁那年,有一天,在你家的后院,你把我堵在墙角,一本正经地让我答应娶你做媳妇,还说我们旗人有娶小的习性,逼他起誓,这辈子只能娶你一人,当时,我浑浑噩噩,尚不明白婚姻之说。吓得我欲逃跑,却被你按在地上,伸出手指,非要拉钩……现在想来,似乎就因为有那次私订终身,后来才有了我们一双儿女。

明玉吾妻:提到儿女,我没有过多的惦念,这不是做父亲无情,而是儿女在你身边,在他们的姥爷身边,我倍感放心,现在他们尚小,好多事不告诉他们也罢,待他们大了,自然会明白事理。那时,若念及起他们的阿玛,并引以为自豪,我也就含笑九泉了……

明玉吾妻:以这种方式诀别,为夫实感愧疚,我不求你给予原谅,只求来生我们还做夫妻,在此,为夫泣跪,谢谢你给我的幸福,谢谢你抚养一双儿女,最后,乞求你今后,在爹面前,代我和哥哥尽孝,逢年过节,代我和哥哥给爹磕头。适时,告诉他老人家,他刚直不阿,爱憎分明,是我此生最敬仰的人。好了,不说了,明玉爱妻,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