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清无话可说了,也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自取其辱。是啊,他是一个受日本人制约的满军军官,说白了就是变相的奴才,奴才跟主子欲讨个公道,可能吗?来前,马明玉考虑到丈夫现在的身份,怕日本人日后找麻烦,劝阻丈夫在家等候。郑心清执意不肯,抛开他与大舅哥亲如兄弟的关系不说,他若连接自己大舅哥的勇气都没有,那可真枉做了一回老东北军的军人。

马明玉哭喊着:“永清,快想办法救救咱哥吧!”

郑永清恨恨地又看了眼小野,忙与马明满等人,把马明金抱上随来的马家马拉轿车,他跳上车,让车老板快马加鞭,向省医院跑去。

马万川和明金娘早早站在院门口,却不见儿子等人的身影儿,马万川沉不住气了,以为酒井变卦了,他想进院给已去省公署的郑廷贵挂个电话,这时,随去接儿子的家人,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讲述着。明金娘没等听完,支撑不住了,坐在台阶上,放声大哭。马万川心慌意乱,让人喊来一辆人力车,欲去医院,明金娘也要去,马万川急得说不出话了,摆着手,让下人把明金娘搀回院内。

马明金被送入医院的手术室,因其身体多处有伤,数个大夫一边会诊一边抢救。这多亏了郑永清在场,他曾做过公署卫队团长,时常与医院打交道,院长及有名的大夫,他都相熟。所以,医院竭尽全力。

马万川赶到医院,恰逢三年前,曾给马明金做过取弹手术的霍一刀,从走廊过来,欲进手术室,见到马万川,忙拱手施礼。两人都是吉林市知名人士,日常交往不多,彼此也是相识的。

“霍大夫,你辛苦,你费心,儿子交给你了,过后我定有重谢。”

“马掌柜,千万不要这么客气,马团长的壮举,我早有耳闻,心中非常敬佩,你放心,我会全力做好这个手术的。”霍一刀也是年过半百之人,素有傲骨,对马万川拒绝与日本人合作的事儿,听说过,所以,对马万川十分的敬佩和客气。

手术进行了四五个小时,马明金终于有了知觉。

马万川及家人,一直在手术室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霍一刀出来了,他把马万川拉到一边,即沉痛又悲愤地说,马明金的右腿是保住了,但因子弹打碎了膝盖骨,虽重新正骨固定,以他的经验,伤愈后,恐怕要落下严重的残疾。严重到什么程度,现在很难说。马万川感叹说,儿子能活下来,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他对霍一刀拱手致谢。霍一刀悄声说,能为抗日义士尽绵薄之力,心里高兴。最后,他叮嘱,特务常到医院搜查,为防不测,应将马明金接回家养伤,他会带护士经常登门探视。马万川听后,又是好番感谢。

当天晚上,马明金被抬回大院。刚放在炕上,尚处在半昏迷的马明金,凭其坚强的意志,感觉回到家中,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眸子一动不动,表示他还看不清周围的人,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马明玉忙把耳朵贴过去,好不容易听清了,颤声地转述着:

“爹,娘,我哥哥在喊你们呢,他在喊爹,他在喊娘呢!”

屋内的人都流下泪,尤其是明金娘,要不是女儿的一再劝嘱,她还不得抱着儿子哭得死去活来。马万川背过身,想必他的泪没落下,也是在心里流。

徐兰香眼睛红红的,端来热水盆,涮过毛巾,马明玉忙接过来,示意人们都出去,明金娘要留下,照看儿子,马明玉见母亲哭啼不止,把母亲也劝走了,想到徐兰香还是个姑娘,给哥哥擦揩身子,多有不便,欲让徐兰香避开,徐兰香执意不肯,她说不会想得那么多,让马明玉也不要想那么多,此时,她与马明玉一样儿,只是把马明金当成自己的哥哥。马明玉听到这些话,除了一个感动,还能说什么呢?

明金娘见徐兰香忙前忙后,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回到上房,抽泣着对马万川说,儿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待儿子能下炕,一准把徐兰香娶回家。

马万川对徐兰香的印象始终挺好,在儿子离家这一年多,徐兰香常随女儿来家,开始时,他对徐兰香的执著,稍有疑惑,渐渐看出了,徐兰香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别看他年岁老迈,信奉礼数,讲究规矩,思想不守旧,特别看重有情有义的人。

明金娘说,就冲徐兰香对儿子那番的好,她绝不会亏待徐兰香的,她说她还有几件压箱底稀罕的物件,待徐兰香过门,她都送给徐兰香。

马万川没出声,他何曾不希望有徐兰香这么个好儿媳,可是能如愿以偿吗?假如儿子变成个瘸子,或者连站都站不起来,徐兰香接受得了吗?话又说回来,即使徐兰香不变心,以儿子个性,他能委屈徐兰香吗?唉!总之,娶与不娶,恐怕都是个难题啊!

这天,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来到马家大院,他是远近闻名石字号中医诊所的石老先生,承传祖上医术,以治疗骨伤见长,现在儿子、孙子都能坐堂出诊,所以,他早就隐居在家,颐养天年。

“石老先生光临,万川未曾恭迎,失敬,失敬。”马万川忙不迭施礼,他与石老先生私交不深,曾动过想请他来给儿子诊治念头,又怕遭到拒绝,在吉林市能把他老人家请出来,并亲自登门,恐怕没有人有这个面子。

石老先生腰杆挺直,说话声如洪钟,他似乎看出马万川的疑惑,笑着说:

“马掌柜,一向可好啊,你心里不要犯嘀咕了,我这是不请自来,一是探望下贵公子,二是讨碗茶喝。”

马万川豁然明白了,老先生是来义诊的,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禁不住躬下身子,这对他来说也是很少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