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万川:“就算是,那也是旗主称得上皇族啊,你祖上,不过镶黄旗中一个当兵的,跟皇族能搭上边吗?这事儿,我说不大明白,你自个说。”

郑廷贵脖子缩回去了:“这……这应该不算皇族吧?”

马万川:“还有,你总说本王,本王的,我记得你跟我说你祖上,好像没有封过王啊,你这王爷是自个儿封的吧?”

郑廷贵不好意思了:“我……我也就喝点酒,爱这么说,你还不知道我们旗人那个毛病,有大不说小……”

马万川语重心长地:“亲家呀,我不是揭你短,我提醒你,参加你们那个会,嘴得有个把门的,千万别乱说,言多有失啊,如果我要是没猜错了,这个会,肯定有不少日本人,你小心点,别真当你是皇族,话说回来,你就是皇族,日本人也不会把你当回事儿,早去早回,别让家里人惦念。”

郑廷贵连连点点头,他虽不大赞同马万川的话,但知道马万川的关怀,绝对是真挚的。

二月二十日,熙洽带领吉林省请愿团数十人,来到沈阳,他去参加官方会议,民间人士由郑廷贵率领,来到由日本人控制的奉天地方自治指导部,

参加会议有一千多人,旗人不少,这从穿戴、言传举止上能看出来,多是上岁数的前清遗老,一个个长袍马褂,相识的见了,免不了碰碰肩膀,行个清朝礼节,互不认识的,也拱拱手,显示大度。若真是皇族或贵族,在这种场合,自然是趾高气扬,端出个架势,逢人问候,回话的声音都是从鼻子发出的。

郑廷贵也想摆出个气势,但想到无上荣光。只是在扫视整个会场后,看到众多的日本人,他有些不解。他哪里知道,关东军为了造势,从满铁株式会社派来大批职员。还有满铁沿线日本开拓团的人和日本浪人,这些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大呼小叫,放肆说笑,有的手里还提着酒瓶子,边走边喝,好像是参加日本的玉兰盆节花会。恰好,有一个年轻人,从台上走下来,郑廷贵叫住他,指着那些日本人,问这是怎么回事。年轻人苦涩一笑,说这是多民族的代表大会,与会的日本人也是一个民族的代表,他指了一下,说那边还有蒙族人。郑廷贵还想问什么,年轻人见有日本人走来,忙闪开了。

想起马万川的叮嘱,他收敛了一些,不过,他是吉林民间率队者,被请到前排就座,这使他感到地位颇高。有个年近八十岁的老头,坐在郑廷贵旁边,老眼昏花不说,鼻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身后站着一个小女子,不住用手帕给他胡乱抹擦,郑廷贵以为女子是老头的孙女,夸赞说孝顺,不想小女子嘴一撇,说她是老头的姨太太。还说这老头是铁帽子王之后,真正的王爷。郑廷贵一听,肃然起敬,忙站起来,拱手一拜,那王爷视而不见,没一丝反应,弄得郑廷贵挺没趣儿,小女子“扑哧”一乐,说这位王爷眼睛早就瞎了,什么也看不到了。郑廷贵又伸过头,想附耳言语问候,小女子说王爷耳朵也聋了。

郑廷贵脱口问了一句,不过话有些失礼:“都这样,还来干啥呀?”

小女子没显出不高兴:“他非得要来,说是要跪拜皇上。”

郑廷贵感叹眼前这王爷,真乃忠臣之后。

小女子凑过脸,胭粉味特浓:“这位爷,你见过皇上吗?”

郑廷贵稍闪避下,摇摇头,说他与王爷同样想拜见皇上。

小女子笑说:“我也是想见见皇上,要不,我才不跟他来呢,这位爷,我听姐妹说,皇上岁数不大,长得俊俏,是个小白脸,是吗?”

郑廷贵真想断喝一声:掌嘴。又一想,那样对王爷似乎有点无礼,但这小女子……他想到可能是王爷从窑子赎出来的。

台上,不时有人上去发言,说的话几乎是一篇文稿出来的。说东北人民朴质,土地肥沃,地下有无数宝藏,张学良父子无道,敲骨吸髓,榨尽膏血,多亏善邻日本,兴起吊民伐罪之师,铲除军阀净尽,解民众于水火,建设新邦,化地狱为天堂,安居乐业。还有个日本开拓团的代表发言,说的是日语,旁边有人翻译,大意说远涉重洋,为建王道乐土,贡献力量,以效日本天皇之恩……

郑廷贵听这些人所说的,与建立满洲新国家和皇上复位都不搭边,他想起身问个明白,想到马万川叮嘱少说为佳,再看前后左右,不乏皇族、王爷、大臣之后,身份都极显贵,他充其量是个八旗子弟,乱说不妥。

会后,一千多人敲锣打鼓,举着小旗,上街游行,表示拥护建立新国,述请愿之情,促进新国家早日实现。还不住呼喊口号:

“打倒张氏父子的家天下。”

“建立安居乐业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