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市的城市起源,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二世纪。西汉初年,夫余王国的始祖东明,率众由嫩江顺游南下,来到现今的龙潭山一带立都建国,史称“鹿山之都”。明代,隶属于奴尔干都司的乌拉卫,后归于海西女真扈伦四部之一的乌拉国管辖,这就是先有乌拉后有吉林的一说。清顺治十五年,出于反击沙俄入侵黑龙江流域的需要,在距龙漂山二十公里的松花江左岸建厂造船,训练抗俄水师,故吉林又曰船厂。康熙十二年,在船厂以东建造木城,始称吉林乌拉,满语又为“沿江之地”。康熙十五年,宁古塔将军移驻吉林城。吉林之名也就正式延用至今。

清末到民国初年,也就是张作霖的时代,吉林已是东北最大的水陆商品集散地,经济甚为发达,在繁华的河南街、北大街、西大街、东市场、牛马行、商埠大马路、翠花胡同等街路两旁,店铺林立,门面讲究,生意兴隆。有学问的人,曾这样形容吉林市“城内街衢纵横,烟户稠密,富商大贾,居者尤多,商业富厚,在奉天之上”。日本人刚来到吉林市,也不禁由衷赞叹:“城市典雅美丽,可称为满洲之京都。”

但这兴盛的景象,在日本帝国主义铁蹄践踏下,顷刻之间改变了模样儿。

“九一八”事变后的吉林市一片萧杀、恐惧,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在大街小巷昼夜巡逻,不时有摩托车、囚车呼啸而过,刚刚成立的日本宪兵队,特搜班,随便进入民宅搜查,见到有穿制服的,尤其是穿中山服的和旧军服的人,不问青红皂白,先是一顿拳打脚踢,稍有不从者,立即逮捕,在东大桥、东局子等地,开辟了几个杀人的场所,经常听到毙人的枪声。更有一些日本浪人,身着和服,脚穿木屐,成帮结伙,手拿着酒瓶,在昔日繁华的街上,摇晃着,怪声喊叫着,看那家店铺不顺眼,进去就砸个稀巴烂。吓得寻常百姓,皆不敢出门庭一步。更有甚者,日本很快在吉林市城郊,修筑临时机场,常常出动飞机,为给吉林市周边的日本开拓团壮大声威,吓唬当地的百姓,借口发现可疑目标,投下炸弹,炸死百姓多名。

九月二十八日,熙洽宣布撤销原东北军边防军副司令长官公署和原吉林省政府,并同时宣布成立吉林省长官公署,实行政军合一,由他任省长。并通电全国,从即日起脱离南京政府和东北行政委员会,宣告独立。在吉林长官公署成立的第二天,向全省发布通令,诱逼各地军政官员,统一听从长官公署的调遣,在通令发出的同时,熙洽私底下也进行拉拢,很快有人附逆,吉长镇守使兼二十三旅旅长李桂林,延吉镇守使兼二十七旅旅长吉兴,归顺熙洽,而迟迟不表态者,都被熙洽以各种借口调离或撤职,如吉林所属现驻扎在黑龙江境内的二十六旅旅长邢占清,熙洽派其亲信去接替旅长职务,遭邢占清驱逐。最让熙洽头疼的还是给吉林造成极大危局的冯点海和马明金,两人在新政府成立当日,切断与所谓新长官公署的一切联系。怕冯占海与马明金进攻吉林,熙洽与酒井把防御重点针对官马山和乌拉街。同时派人,持熙洽亲笔信,来见冯占海,许诺冯占海若归顺,提升为吉林警备司令。冯占海不为所动,严词拒绝。熙洽在信中威胁说,如果冯占海胆敢向吉林市进攻,日军将在冯占海进攻之际,血洗吉林城,其后果由冯占海负责,这一招极为狠毒,确实让冯占海投鼠忌器,他知道日军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为避免给吉林百姓带来血光之灾,他与马明金沟通后,暂缓了向日军进攻的计划。对于马明金的劝诱,熙洽同样手书一封,其使者当然是郑永清了。

行前,郑永清来见岳父,这是他“九一八”后,第一次登门,他没来,忙是个原因,还有就是打怵见到岳父说什么。

马明玉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说丈夫躲也不是个事儿,她隐隐感到,在对待日本人问题上,丈夫与哥哥有了分歧,更深层次的东西,她不清楚。她问过丈夫,丈夫不说,只是看到丈夫追随熙洽,又郁郁不乐,作为妻子,她理解丈夫敷衍日本人的复杂心情,她劝丈夫告病在家,躲避风头。丈夫苦笑,说他现在没有退路,这话让马明玉不解。虽说马明玉算得上知识女性,可是受环境的局限,对时势,包括对日本人并没有清醒的认识,不知道哥哥已脱离熙洽,是啊,短短的十多天,变化得太快了,任谁都难以看清和适应。

郑永清与妻子来到大院门口,见两个日本兵持枪分站在两边,他愣住了,妻子也愣住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了,快步走上台阶,还好,日本兵目不斜视,没有阻拦。马明玉说昨天她来时,还没有日本兵。郑永清叫过门房,问怎么回事儿,门房说,日本兵一大早来了,什么也没说,如木桩似的,往门口一立,门房还说,这些天就有日本兵在附近巡查,郑永清立时想到上午在熙洽办公室,酒井让他见到马明金,劝马明金为了家人,也该识时务者为俊杰,并说会对马家大院以礼相待,当时,他听出了酒井的话软中带硬,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个举动。马明玉气愤地说,日本人太过分了,这不是把马家的人当犯人了?她要去撵走日本兵。郑永清拉住妻子,他说士兵执行上边命令,劝妻子不可冲动。马明玉说这日本兵肯定是酒井派来的,她说这话时,抱怨地看着丈夫,见丈夫没出声,她说若以后酒井再来郑家,她不但不会给他沏茶,还要问个明白。

马万川和明金娘都在上房屋内,从明金娘惶恐的脸上,看得出也是为院门口的日本兵而惊惧。郑永清叫声爹娘,坐下来。明金娘拉过女儿,嘱咐女儿,以后不要总往娘家跑,更不要上街,躲开日本兵,日本兵和日本浪人糟蹋中国女人的事儿,每天都发生好几起。马明玉安慰母亲,以前在郑家,常见到酒井,对日本人没有好感,也不特别讨厌,现在日本兵站到娘家的大门口,她顿生一种仇视的情绪。马万川知道姑爷好长时间没来,今天来是话要说,他看了眼女儿,马明玉会意搀扶母亲出去。

明金娘走到门口,停下来,问姑爷:“永清啊,看到你哥了吗?这快半个月了,他都没回家,也不知他咋样儿子。”

郑永清沉吟一下:“娘,我哥他……他挺好的,他现在在乌拉街驻防,队伍事儿多,脱不开身。”

明金娘:“这兵荒马乱的,你见到他,让他多加小心啊,你也是,天黑了,别出门。”

客厅内只有马万川和郑永清,两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平时,两人见面话就少,郑永清知道岳父还是挺喜欢他的。记得小时候,过春节,他随父亲来给未来的岳父拜年,磕了头,有赏钱不说,还有一份礼物,跟马家儿女所得的礼物是一样的,有时,岳父笑着说他是一个姑爷半个儿。

马万川开口了:“新政府见报了,细作事儿,你知道的不少吧?”

郑永清真的有很多话,想对岳父说,当然了,不能说的,他是不会说的。他把新政府成立前后,侧重于日本人的事儿,从头到尾讲给岳父。其实他也知道,他阿玛常来这儿,向岳父讲述些什么,他所说的,好多就是个佐证。

马万川自打日军进城,很少出门,他不是怕日本人,而是不愿意见到那些横行霸道的日本人,他已吩咐市面“隆”字号,除了卖日用品的,能不开的都分号上了闸板。对事态的发展,他时刻注意着。看当日报纸,与亲家郑廷贵的谈唠,听院里的人说街面上发生的事儿,唉!不听还好,越听心里越沉重。

郑永清把熙洽对他所讲,有朝一日迎奉皇上的事儿,或多或少也说了一些,这话他对自己的阿玛都没说。

马万川:“这不是改朝换代,这是偷天换日啊!”

郑永清的习惯,不会去反驳岳父的话,听不听从是另回事,他说从整个形势看,日本人占领东北,已成定局。

马万川:“你在新政府里,谋个啥职位?”

郑永清:“这……这还没定呢!”

马万川:“你爹说你要当团长?是卫队团?”

郑永清一怔:“这……这是传说。”

马万川:“他说他听酒井说的……”

郑永清:“熙洽是有这个打算,我……我还没答应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