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汽笛长鸣,一缕白烟由远而近,火车缓缓进入九台车站。

洪大林看了下腕子上的表,五时二十分。

火车还没完全停稳,先后跳下来几十个士兵,迅速散开来,布下警戒线。

这是由客货车厢混载组成的专列,前后敞篷车厢,装载着各式山炮,装甲车。闷罐车车门打开了,里面满是士兵,中间有三节绿色车厢,不算太高级,但里面乘坐在人,都是高级别的。

多门二郎下车了,他方头大脸,鼻子下的小黑胡子,给他增添不少威严。手戴白手套,身挎将官指挥刀。紧随其后的,是他的旅团长,天野少将,感觉这些日本军官,好像同是一个爹娘,长相稍有差别,神情绝对都一个模样儿,两个字可以概括:凶狠。

日总领石射猪太郎,率先上前,稍施一礼,他与多门都是常驻东北的日本高官,在不同会议上见过面。省府外事官施主任,公署参谋处的赵处长,依次被石射介绍给多门等人。

多门居高临下,像接见自己的臣子,握手时,连手套都没摘,脸上呈出的笑容,也是极傲慢的。

郑永清与酒井从另节车厢里下来,走到人群边,看到这所谓的欢迎场面,郑永清几乎麻木了,当他与酒井到达长春,把熙洽的密函交到多门手里,他想起来在书中常看到,此国被彼国战败后,无奈之下,奉上的降表。不同的是他所在国,不战认败,主动递上降表。这对他一个东北军中,还算有一定抱负的军人来说,心里滋味无法言喻。好在,内心中有熙洽所说的大清国,似乎是一种祈盼,细细想来,大清真的复国,复国后,又能怎样呢?

石射向多门、天野二位简单介绍吉林市城内目前状况,多门又问了一句,城内的驻军确实撤出去了吗?看来,他的军列在九站稍做停留,真的是怕进城时,中东北军埋伏。在得到石射明确的保证后,多门的疑虑才真正地消除了。

酒井插话说熙洽等省府军政要员,已在吉林城内的火车站等候,并布置了欢迎仪式。多门赞赏酒井,在吉林的先期工作出色,使得兵不血刃,占领了吉林,他知道在这方面,石射不如酒井,他还说关东军为有酒井这样出色的人才,感到骄傲,就在多门与酒井相互吹捧的话,还没落地,枪声大作。

洪大新用望远镜看着月台,只看到一群人,不知道哪个是多门,只是等人聚多了,他高举的手,往下一压,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打。话刚一出口,早已把日本哨兵瞄得不耐烦的射手,同时扣动板机,丝毫没有防备的五个哨兵,四个应声倒地,另一个懵了,愣愣地不知道子弹从哪儿射来,只胡乱回了一枪,也被撂倒。洪大新二十人带来三挺机关机,他自己就抱着的一挺机松,跃起来,下达冲锋命令,他已看好前边有个土坎,冲过去,在那儿架上机枪,车站就在射程之内。

月台上的多门,听到枪声,大为惊诧,连声问是怎么回事。

石射、酒井也懵了,寻看着,连响枪的方向都没摸准。

这时,洪大新率人已架上机枪,猛烈扫射,月台上的人目标小,火车上,尤其是载山炮的车厢,目标大,在弹雨中,相继有日本兵倒下。

月台上乱成一团,有人欲架起多门、天野返回车内,被多门喝止住,他用日语骂了一句,不知是骂石射和酒井,还是骂袭击的人。石射哭丧着脸,想躲避,见多门直挺挺站着,他也不敢躲开。酒井脑子发懵,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儿。郑永清反应挺快,迅速躲到路基下,他听得出,这机枪不是一两挺,而使用机枪的人,肯定是……他想到的当然是东北军,当然也想到他的大舅哥,莫非吉林周围驻军……只见子弹横飞,不见有人冲上来,郑永清断定这是小股部队偷袭。

不能不承认,关东军的作战及应变能力确实很强,在枪响不过几秒钟,没等指挥官下达命令,车上的日本兵,如饺子下锅,纷纷跳下车,迅速散开,车头上的重机枪,掉转方向,很快压住土坎后的火力。

多门身边一个参谋和两个士兵倒下,更多的士兵拥过来,把多门团团围住,多门的脸色黑紫,若石射不是领事,气得都能用刀劈了他。酒井连声叹息,心中暗骂熙洽,同时,也在想,如何向关东军司令部交代。

洪大新见日军火力强大,蝗虫般的日军已成扇面围攻上来,身边有两名士兵中弹牺牲,还有几名受伤,他不敢恋战,让人背起死伤的士兵,迅速撤退。他与另个机枪射手,边打边撤,在后面掩护,因为地形熟悉,很快来到江边,登上船向对岸划去,为了增加速度,顺江顺水而下,这样即使日军追到江边,也拉大了距离。

月台上一片狼藉,枪声彻底地停下来,追击的人回来,一个中佐向多门报告,说对方不是军人,已乘船逃走了。多门来回地踱着步,步子迈得很大,迈得很慢,不知他在想什么。石射及随来的省府官员,都不敢靠前,天野过来,怒问石射,熙洽为什么不来九站。酒井上前,说按事前相约,熙洽在吉林城内车站,组织欢迎。原来天野怀疑这是熙洽安排的暗杀行动。多门还是很相信他的学生熙洽,可眼前这景象,真让他想不通。石射小声求助酒井,让酒井去劝多门上车,虽遭此袭击,吉林城还是要进的,酒井也是硬着头皮,来到多门面前,对多门说这是意外事件,请求多门原谅。多门气哼哼地让酒井马上给熙洽挂电话,取消在吉林城内车站的欢迎仪式,酒井连忙叫上郑永清,向站长室跑去。

熙洽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九站发生的事儿,是他派去接多门的参谋处赵处长,用车站内电话报告的,他当时腿都软了,空白的大脑中,就是一个怕。怕多门毙命,怕关东军降罪于他,怕他的前程毁于这一旦,在酒井去长春之前,他还真提出,欲派军官教导队,到九站担任外围警戒,酒井说不用,他知道酒井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信不过他手下的士兵,他想日后关东军追究责任问题,酒井是个挡箭牌,但事情毕竟发生他的辖区,这个干系,能推脱得了吗?他嘶哑着嗓子,问赵处长,多门、天野等日本高官如何,听说无恙,脑门的冷汗下去一些。接下思考的问题是,谁有这么的胆子,竟敢袭击关东军的军列,赵处长说是一群身着便衣的人,莫非是胡子,不对呀,胡子见官军都望风而逃,怎么敢招惹关东军呢?他还是想到所属驻军,可是九站没有部队呀,离九站最近的部队应该在……他脑海中蓦地浮现出马明金,这是最不让他放心的人,他抓起电话,接通三团,正是马明金接的电话,他厉声问马明金在哪儿,马明金说在临时指挥部,还说部队已按命令撤到指定地点。熙洽也是真急了,直言问九站的事儿,是不是马明金干的。马明金佯装吃惊地反问,九站发发生了什么事儿?熙洽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放下电话。

马明金预料九站打响,熙洽肯定怀疑他,所以没有亲自带队,而是留在团部,专候熙洽的电话,洪大新还没有回来,但熙洽的电话,已证明了洪大新的行动取得成功,他心中好不高兴。

时间已过六点了,若一切正常,熙洽应该提前到火车站,预检一下欢迎的场面,可就在他刚要走时,酒井来电话,说多门生气了,让熙洽取消欢迎仪式,熙洽本来就六神无主,听了这话,头都涨起来,这第一出戏就演砸了,下面的戏还能唱下去吗?酒井沉吟一下,劝慰熙洽,说这是一件意外件,不会影响大局,他会向多门解释的,熙洽对酒井好一番感谢。他哪里知道,酒井又有新的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