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透风的墙,板子村也是如此。

汉奸刘屡次在半夜跑去翠儿房里的事很快被人发现,到底是谁先看见的并不重要,反正是“有人”看见了。大家都说是听来的,张三听李四,李四听王五,王五听陈六。当全村人都知道了后,走出门的翠儿也知道了。山西女人早就等在门口,做出“全村人都在笑话你,而我并不信”的表情,将翠儿推进房内,惊讶地看着翠儿用手撩起头发。

“好了?”

“嗯,好了。”

“咋就好了呢?”

“反正好了呢。”

山西女人立刻将汉奸刘和翠儿的病体康复联系在一起。“是汉奸刘治的?”

翠儿心里一惊,情知她知道了,全村人定是知道了,这事再瞒不过,但屋子里的事黑灯瞎火,自不能全然道来。

“是啊,他家是老针灸,每天要在午夜扎针,连着三天便好了。”翠儿夸张地抡着胳膊,自然地笑起来,“你的腿脚不是也不好?让他也给你扎扎?”

“哎呦,我可不敢,午夜来扎俺,你是胳膊我是腿,那不是要脱裤子?”山西女人撇着嘴揪了揪裤带。“真的好了么?”她又伸出手握着翠儿的手。

这是三个灿烂的晚上,翠儿清楚看到木头一样的双臂慢慢恢复,一截截重新生长,直到能抱住汗流如雨的汉奸刘,在他背上抓出鲜红的印痕。这是奇怪的治疗,翠儿对此感激不尽。而于治疗之外,那些话说着脸红。他们仍是十分客气。

“好了好了,胳膊好了……”翠儿最后一晚说。

“还没好利索,闭上眼,晕一下,再晕一下……”汉奸刘急速起来,腾跃起来,翠儿看到他并不丑陋的面庞在眼前晃荡。她悠悠地忘记自己,回到熟悉的身体中去,觉得自己是一壶将开的水,就要顶翻壶盖,喷出呼呼的白汽,发出尖利的声响。她果然要晕过去,晕得一切都要散掉了,碎掉了,化掉了。房顶出现密密麻麻的光点,由点到片,闪电般跳耀着,轰鸣着,她仿佛听到一声清脆的枪声,它击出自己全部的幻觉,击穿了她嘶叫的耳膜。

“好了,这下好了……你好了……我也好了……”汉奸刘喘着气说。

“谢谢你治我的病。”翠儿抱着他说,“累着你了……”

“不累,我好久没这样了。”汉奸刘似乎流下了泪,但她不确定,也可能是汗水吧?

翠儿穿好了衣服,汉奸刘已在炕下趿上了鞋,翠儿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抬手擦汗的感觉好极了。

“这病会复发不?”她问。

“应该不会……翠儿,那个事儿,别断太久,女人性阴,断太久了生百病。”汉奸刘坐在屋里,斜挎着他的盒子炮。他看翠儿的眼神与刚才不同,和这三天也不同。“反正我在,要不要在你,我去了……”

汉奸刘站起身,慢慢戴上帽子出门。翠儿忙跟出去,却觉双腿酸软,如履荷叶。她情知是怎么回事,不由羞红了脸。汉奸刘的话没法回答,她亦不知能否就这么“断”下去,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这三天真是太奇妙了。

山西女人一天都盯着翠儿的胳膊看,没事就摸着她的手。“翠儿,咱俩做的那两件儿衣服好了,今天有集儿,你能不能去取了来?我今天要带石头他娘去西堤北看眼睛,她的眼越来越看不见,只有西堤北的钟先生是个懂眼睛的。”

翠儿踌躇片刻,觉得并无不妥,衣服已经做了那么久,是要取回来。也正好还没带孩子去过集市,走一趟就当玩儿,还能买些东西,便答应了。

出村子时翠儿小心翼翼,悄悄找着永远戴着帽子的汉奸刘,却没找到。凶煞一般的本间宏挎着刀走来走去,但他只是摆出那副吓人的样子,你走便走你的,该在本子上写啥就写啥。翠儿写了去处,拿了路条,便带着孩子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