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漂亮的女战士站在个土台子上,打着快板唱着歌,大冬天的寒风里只着单衣,还挽着袖子,露出白里透红的嫩胳膊,头发被汗水贴在通红的脸上,胸脯在裁量合身的干净军服里凹凸有致,随着节奏一鼓一鼓地起伏着。路过的战士们向她们欢呼招手。阿凤站在土台旁边,披着军大衣,戴着棉帽子,虽然只露出不大的巴掌脸,但老旦还是认出了那双忘不掉的眼。

“你相好,你的相好!”

二子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指着阿凤就要叫嚷。老旦捅了他一下,让他继续前进,自己却不自觉停下了。阿凤也看见了他,朝前迈了两步又站住,似乎想笑,又咬住了嘴唇,而她最终大步走来,摘下帽子夹在胳肢窝下,冲着老旦伸出一只肥嘟嘟的袖管儿。

“老旦同志,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阿凤说。

“哦,这个……你都知道了。”老旦伸出手犹豫着,咬牙伸进那只奇怪的袖管,握住了阿凤热乎乎的手。

“是,肖政委电话告诉我了,我今天上午才知道,为你高兴,也为我高兴,我们终于是同志了。”阿凤松了手,看了看跑去的立功连,“我在咱们师政治部,负责文艺和宣传工作,有任何需要可以找我。”

这是上级的话了,文工团团长比老旦高出好几级。老旦的脸红了,他一直打量着阿凤。这女人竟不显老,比在湖南时的样子更多了一份淡然的英气,只是身体丰满了些,原本轮廓分明的胸脯挤作一处,胸前挂着几个显赫的军功章,老旦不知它们的轻重,只知道那必是值得炫耀的东西。

“怎么,不好意思了?老旦,我相信你,你来了这边,很快也会变成英雄的。”说罢,阿凤抬手给他敬礼。老旦大慌,忙后退一步立正,敬了标准的军礼,并按照王皓教的大喊一声:“是,请首长放心!”

阿凤平静地受了,对老旦微笑点头。老旦说不清此时的心情,像喝了一瓶油盐酱醋加火药酒精辣椒油的混合物,真比投降那一刻还要难受。

王皓看见老旦在这儿呆立,也没分清情势,大老远扯嗓子喊他。

“老旦连长!赶紧归队!任务要紧!”

老旦吓了一跳,一肚子不自在都吓没了。战士们都站住了,诧异地看过来,二子在队伍里耍宝似的蹦高,王皓叉着腰站那儿歪着头。

老旦的脸红了:“俺走了,任务要紧。”

“祝你们顺利!”阿凤有力地说,那样子和肖道成似的。

老旦瘪着嘴夹腰跑回去,像个落魄的佃户。战士们不少咧着嘴冲他笑,二子一脸坏笑地抱着枪,肚里不忿。王皓不解风情,咧着嘴道:“干啥呢你?要注意干部形象……”

老旦知他误会,却不想解释,只红着脸点了头。王皓的话轻里有重,解放军部队里政治工作人员有这权威,老旦也知道解放军对男女作风问题监管的力度。6营的副营长和一个风骚的村妇相好,被人告发,这屁大点儿个事情骂骂街也就算了,可那副营长竟给毙了。任是战士说情,百姓恳求,甚至那骚婆娘的乌龟男人也来说情,还是一枪毙了。

“指导员,那是咱连长的老相好,打鬼子的时候救过他的命哩,旦哥在湖南又救过她的命哩。”二子见他委屈,开始越描越黑。

王皓恍悟,才知错怪了老旦。

“那可……难得了!缘分呢。”王皓挠着头说,“那你也要注意,她是咱文工团团长,部队的红人儿呢。”

“晓得了,晓得了,就是撞见了,撞见了……”老旦憋出一泡尿来,想撒又不好意思,“走吧走吧,咱赶紧上路!”

“连长,那大姐长得可真好看,难怪你丢了魂似的。”杨北万伸嘴过来起哄。

“不要胡说!什么大姐?那是首长,再乱说罚你背锅!保持队形,继续前进!”王皓指着队伍喊着,“裤带系紧了,到目的地之前撒尿的,晚上就去刷锅!”

老旦心中叫苦,也只能咬着牙跑,这泡尿像心里的包袱,倒不出说不得,晃荡得全不是滋味。

王皓算是根正苗红的共产党,一家人一半死在鬼子手里,一半死在国军手里,他15岁就参加了革命,但是到了22岁才入了党。他是有些文化的,上过高小的,摸不着打鬼子,他就在根据地当教书先生。这教书先生却不老实,没事总喜欢混进游击队打枪放炮,有那么两次升官的机会都被他葬送了,在牛城喝酒的时候他说,都是因为女人,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