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疯子样的计划让老旦瞠目结舌。二子也大张着嘴,却踩了几脚油门,看得出来,他也豁出去了。

“来不及通知弟兄们了……”老旦回头道。

“没事,他们会明白的……”杨铁筠检查着手枪。“咱们有番号,我有名字,机场和装甲营的鬼子没传出任何消息,你刚才还把通讯器打烂了……后面这队鬼子是瞎追来的,谁也辨不清。”他将枪插回腰间,见老旦的刀在二子身边,就拿过来递给他,“挂上,装像一点。”

杨铁筠大老远跳下车跑去,声嘶力竭地喊着日本话。老旦咬着牙跟跑在后面,后脖颈子凉得见鬼一样。路卡上两个鬼子军官狐疑地看着这两个人,机枪手听这人喊着日语,就犹豫地直起腰了。杨铁筠跑到路障前,发现两个鬼子头儿竟比自己军衔低,立刻就摆起了派头,一句句硬话扔了过去。老旦听不懂,但仍看得出他是在发令。杨铁筠走过路障后,又问了几个问题,鬼子摊着手答不出。一阵熟悉的“八格”传来,他扇起鬼子的耳光了。胡劲也是个聪明的,车停好后一溜小跑跑过来,大喊着老旦都听得懂的一句:“敌人来啦,敌人来啦!”

杨铁筠立刻指挥鬼子们搬开路障,老旦忙指挥车队开过去,在后面排成一串儿。老旦一辆车一辆车地给眼色。战士们会意地纷纷跳下来,按照老旦的手势散布在了路障两边,枪口一律朝向后面的鬼子车队。有话多的鬼子和自己打招呼,战士们就装听不到。杨铁筠早看在眼里,大声地呵斥着说话的鬼子。真鬼子不敢怠慢,和假鬼子纷纷拉开枪栓严阵以待了。

鬼子追兵追了半晚上,估计气也要气死了,也无法通知部队,不追还不行。这车队喇叭按得叭叭的,鬼子头脱了上衣举着望远镜。他们气势汹汹地刚进入射程,那鬼子头站起来要骂,杨铁筠立刻命令开火了。这执着的鬼子头躲不过七八挺机枪的招呼,连人带车打得一团烂了。老旦估计他死掉之前定在纳闷,这他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鬼子车队散开还击,因输了先手,车上栽下来不少,活着的蹦下来,拉足火力朝这边冲锋开火。鬼子的喊声完全淹没在枪声里,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但这帮家伙火力凶猛,枪法精准,老旦顿觉他们是一线作战部队。但这般打法,没遮没拦的,神仙也不管用,他们玩命冲锋,眼见着被屠戮殆尽。杨铁筠打了一阵,给了老旦一个眼色,老旦会意,把打得兴起的二子揪出来。大鹏等人早就端好了机枪,分散地站在后面。

“准备收拾这儿的……”老旦低声道,“认清自己人和鬼子,那边打完这边就下手,别犹豫,全干倒!”

枪声渐弱,这边的二百个“盟军”——真鬼子和假鬼子一道,竟将追来的一百多鬼子消灭了,活着的也都在爬了。大家拥抱在一起欢呼,真鬼子还给受伤的假鬼子包扎伤口。杨铁筠命令真鬼子军官带人去检查战场。老旦见二子等人均已准备停当,照着正在抽烟的机枪手就是两枪,五支机枪同时开火,工事后的假鬼子呼啦全趴在了地上。近在咫尺的弹雨把真鬼子打得惨不忍睹,去检查战场的鬼子惊恐地回过头来,一堆手雷便麻雀样飞来,密集的子弹紧接而至,他们蹦跳着躲,哪里躲得及?很快就和那些倒霉的鬼子追兵死在一起了。

战士们放声狂笑,怪叫着散出去,刀扎脚踹枪托砸,忙得赶时辰种地似的。这简直是游戏嘛,鬼子和傻子一样啊。这一场只死了几个弟兄,可既干掉了追兵,又干掉了堵截,全连目前只死了十三个,这和阵地防御简直是天上地下啊。杨铁筠连长站在那儿颇为得意,腰板儿挺得真的像鬼子,不抽烟的他竟接过二子递过的烟抽起来了。老旦副连长笑得和出嫁的大闺女一样,他旁边的鬼子脑浆崩流,肠肚外翻,他竟还在那儿笑出花来,掏出烟锅就点上了。只有那个老宪兵大鹏不依不饶,推着一堆新兵,让他们每人都要干掉几个有气儿的,用枪也行,用刀也可,反正你要弄死一个,这大好的机会你哪里找去?

弟兄们大声地说笑着,各自补充弹药。二子兴奋地唱起听来半截的豫剧,没人听得懂他在唱啥,就让他闭嘴了。二子也不在意,就去鬼子身上摸东西去了。老旦抽完一锅,见杨铁筠举着望远镜看,额头汗水细密,就让战士们赶紧上车。火红的朝阳在地平线翻滚着,映着满载成就感的车队。杨铁筠不苟言笑,一个劲看表,令车队全速前进。他说接应点不远了,但愿能顺利到达。

后面这十公里人烟稀少,除了一条几乎荒废的路,别说鬼子,野狗都见不着。可越是啥也没有,老旦越心里发毛,望远镜看得头都晕了,正低头缓着,杨铁筠拍了拍他。老旦抬头看,知道接应点就要到了,他心里一沉,不远处的村庄火光熊熊,静悄悄藏在山凹之前。

车队放慢靠在路边。二子带着人摸上去了。其他战士搜索周围,确定没有埋伏的痕迹。但杨铁筠仍不放心,令大家全部下车散到路旁。陈玉茗跑回来,大汗淋漓。老旦心下不祥,握紧了手里的枪,胜利的喜悦化作一身冷汗。陈玉茗说村里刚干过一场,死的都是接应部队的弟兄,不见鬼子,死尸都不见……但出了村往前看,山口似乎有鬼子埋伏……往前走只有这一条路,只有这条路可以进山。

不敢熄火的发动机嗡嗡作响。杨铁筠咬着嘴唇,前后看着,嘴里念念有词。

“感觉像个圈套,但我们没办法,进去吧……”杨铁筠对老旦说。老旦也不回答,只对着路边的弟兄们一挥手,大家就纷纷站起来了,司机们开车前进,战士们熟练地分成几个小队,快步跑向村庄。二子站在村口的房顶上用望远镜向前望着,回头冲大家招了招手。

村子空着,但仍带着住人的气息。战争来得快,村民也跑得快,没了猪的圈里味道依然刺鼻,一些人家门口还有鲜红的对联。村里到处是弟兄们的尸体,数了一下,人数和胡参谋说的差不多。老旦和杨铁筠揪着心上了房,指挥着弟兄们守好了。望远镜里,山口处大约有鬼子两百人守着,有不少机枪,似乎还架着迫击炮,后面并排停着十几辆汽车。

被歼灭的75师野战1营是一支倒霉的部队,攻坚在前面,撤退在后面,于是就没跑出来。但这队伍颇为强韧,一百多人的残部没枪没炮,愣是在敌后打了几个月的游击,四处乱捅,一不留神干掉了一个运输队,上面有三十多个从日本拉来的新军官。他们常用电台和第2军情报部门联络,这个任务一开始不想接,因为太难,但最后还是答应了。穿越到这么深的地带要冒极大的风险,夜里翻过销子山,再行军五十公里,路上很可能暴露了。看着弟兄们的尸体,老旦知道这战斗必定残酷,但这两百多鬼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干掉这支战斗力不俗的特工部队,着实令人生畏,想必也是偷袭。杨铁筠不停捏着拳头,一下下咬着嘴唇。

“鬼子为什么不在村里设防?还让我们进来?”老旦不解。

杨铁筠摇摇头,只让大家都隐蔽好,不要让鬼子看出来。

“我们到之前,鬼子的哨兵肯定看到了,在这村口往后看,五里地跑不了。”老旦朝后指着,“他们就是想让咱们进村子,可能想让咱们看这一地死人,想让咱们怕了活捉了?要不怎么一个鬼子尸体都看不到呢?”老旦指着地上抬到一起的1营弟兄们。

通讯兵呼叫着军部,那边回复:特务1营昨日就失去了联系,已无其他部队接应,突击连要自行判断情况,建议向东南方向突进。

东南就是进山的方向,要么冲过去,要么回头。

“怎么办?”杨铁筠将老旦拉到一旁。老旦一愣,他第一次这样问。“这不是遭遇战,特务1营这么快就被打掉了,连个消息都来不及发……鬼子是有准备的……兵力不少,战斗力很强,保不齐还抓了俘虏,对咱们知根知底……咱把鬼子毁得这么厉害,他们想捉了咱们请功呢……这帮鬼子……”杨铁筠有点结巴,这是紧张,老旦想。

“咱们不冲,后面还有鬼子追来,两边夹着死得更快……咱弹药虽够,吃喝快没有了,留在这儿也是等死。面前这两百多鬼子只有机枪迫击炮,咱不比他们差太远,值得一拼……”老旦说着,又见胡劲等军官在不远处看着他俩,就问杨铁筠是否叫他们过来。“这时候,大家心里没底,你要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