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铁筠摘下帽子,弹了弹不存在的灰,又稳稳戴上,对胡劲和两个排长招手。

“要不我先带一个排冲一下?”胡劲一来就问。

“不行,这是送死。”杨铁筠立刻否定了。

“冲吧,鬼子没在村里等我们,也可能刚才那一战损失也不小,摆个空城计吓唬人呢。再等没准鬼子更多了……能撞就撞过去,过去几个算几个……咱还有两挺重机枪呢。”老旦抽着烟说。

“进了山我们就安全很多了,到处都能藏……”胡劲打开地图说。

“老旦是对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杨铁筠也不看地图说——那地图他早看过无数遍了,“安排一辆车,把带的汽油和炸药装在上面,两辆车在前面保护它,用它这辆把鬼子炸散了,打头的带轻机枪,快到的时候前面两车分开,后面这辆炸药车开足马力撞过去,然后大家都往过冲,能过去多少就看造化了。”

老旦哑然,这三辆玩命儿冲锋车谁来开呢?几十个弟兄在老旦的脑海中闪过,他不敢看向他们,只能在脑子里想。烟抽完了,杨铁筠在看着他,他知道这活必须他来干。老旦咬了牙,对着战士们喊道:“陈玉茗,柱子,李克中,六子,小鲁,麻鬼,你们几个过来!”

陈玉茗勇敢沉稳,从来说一不二,老旦咬牙喊了他。二子和他,老旦只想派一个,本来要喊二子,话到嘴边却变了陈玉茗。老旦心中有愧,陈玉茗一过来他就递过去一支烟。李克中是连里最好的机枪手,闭着眼都打不飞。新兵六子是个愣头青,一家人都死在鬼子手上,胆子是真大,从来不躲子弹那种。那三个都是新兵,老旦不能浪费宪兵部队的人,冲在前面的必死无疑,宪兵兄弟都以一当十的,这么死可惜了。老旦第一次做这么艰难的决定,他看了看杨铁筠。他却面无表情,似乎故意让老旦如此。

老旦咽了口唾沫,开始告诉这六个人的使命。他言语尽量柔和,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勇敢的弟兄们脸上泛上苍白,但没人有意见。陈玉茗和六子要开炸药车……他们几乎不会有机会活着。

都说清楚了,老旦又咬了咬牙,问道:“成不?”

“有啥不成的?俺没问题,老连长放心!”先表态的居然是六子。

“成!”柱子也说话了,“抽根烟就走……”

“鬼子的重机枪特好使,看我不突突死他们!”看到新兵都这么干脆,李克中就挽起了袖子。

“多给我几个枪榴弹,我把鬼子机枪手干了。”小鲁枪法一般,枪榴弹却玩得溜儿,老兵都不如他。

最后只剩陈玉茗,他低头沉思片刻,见大家都表了态,说:“六子开车,我候补!”的确,这辆车不用怎么开火,候补司机才是重要的。陈玉茗抬起头,还是和没事人一样。

其他兄弟也一个个表态了。不算司机,重机枪那辆车必须安排三个人,没有他们,炸药车冲不到鬼子眼前。老旦欣慰地喘了口气,抬眼去找二子,而这小子不知钻到哪去了。杨铁筠又看了表,让队伍集合,将刚才的决定再说一遍,他告诉大家,这是唯一的路,必须冲过去。

老旦站在杨铁筠身后,听他清楚而快速地说着命令,看着静静听着的弟兄们。有人在悄悄擦汗,也有人一个劲咽吐沫。他们让老旦紧张起来,他拿出梳子,弄着凌乱的头发。二子在人群里笑了他一声,杨铁筠扭头看他。老旦略不好意思地揣起,戴上了帽子。杨铁筠又说:“弟兄们,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军部让咱们冲到山里去,那里有部队接应咱们,冲进去了,咱们才能逃离鬼子的包围,冲不过去,我们要么被俘,要么殉国。大家怎么挑?”

“咱决不投降!”一个宪兵弟兄喊道。其他人点头应和:“拼了,和鬼子拼了。”

“鬼子也是肉长的,咱冲得过去。”一向寡言的杨青山喊道。

杨铁筠点点头,扬起手:“山口堵着二百多个鬼子,火力不比咱好多少,特务1营的弟兄们肯定杀了他们不少,他们是为了咱们死的,咱们要给他们报仇啊!大家一定要往前冲,不管任何事发生,不要停下,冲进去再说,都明白了没有?”

战士们齐声应了,分头准备去了。二子溜到老旦跟前儿,嬉笑着说:“咋没选俺?不舍得吧?”

“选你干啥?你个没用的弄不好稀松了,大家不都得死?”

“这下扯平了……”

“啥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