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格兰特想。威廉则为屏风的事向餐厅道歉。就一双眼睛,你也无法辨认是谁。他不再费神多想,把晚餐吃完,和威廉一起走回警局,但愿信封上的指纹结果已经出来了。

然而,指纹样本还没出来,不过送往“费斯兄弟”公司诺斯伍德分厂的领带有了反馈报告。那款领带唯一的寄售记录是去年,诺丁汉分部曾要求增订一盒六条样式不同的领带。他们把领带交还警方,还提到若是日后有需要,探长可尽管吩咐。

“如果到明天都没有什么重要的发现,”格兰特说,“你负责去银行,我得到诺丁汉走一趟。”

刚说完,有人拿着信封的指纹样本走进来,格兰特把他桌面上死者与手枪的指纹样本一同拿起来。根据报告,纸币上除了一些污迹,什么都看不出来,格兰特把焦点放到了信封的指纹上。写信的人投信之后,好几个人接触过这封信,所以上面很多的指纹都较为清晰。但显而易见且毋庸置疑的是,信封上找到的一枚食指指纹,与死者口袋中手枪上找到的指纹完全吻合。

“看,和你的假设一致,朋友为死者提供了枪支,对吧?”格兰特问道。

他下属却发出奇怪的呼吸声,暂不作答,还在看着指纹。

“怎么啦?这都清晰得跟小孩子的字母表似的。”

身子突然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上司。“我发誓我不是喝多眼花了,长官。要么我看错了,要么就是我们整个指纹检测系统出问题了。你看这儿!”他指着右边最底下角落的一枚不太清晰的指纹,同时把死者的指纹拿过来,摆到格兰特眼前。探长在对比两枚指纹时,两人一阵沉默。他下属耸着肩膀,不敢完全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然而这是不争的实事。指纹属于死者。

事实确实令人震惊,但格兰特很快就意识到,理由很简单。

“没错,这只是张普通的便条,”他简要地解释说,可心中另一半冷静旁观的自己却在嘲笑刚才竟有那么一瞬间,像个孩子似的,惊讶得不能自已。“威廉姆斯,你的假设能有结论了。借枪和寄钱的人是跟死者住在一起的。这样一来,要是他的房东或妻子问起失踪的室友,他瞎编个故事就能搪塞过去。”他拨通了桌上的电话,“我们来听听笔迹鉴定专家对便条的看法。”

可是,除了格兰特已经掌握和猜测出来的情况之外,笔迹鉴定专家没能提供什么新的线索。纸张是那种普普通通就能够在任意一家文具店或书店里买到的,上面的字是男人写的。但要提供疑犯的笔迹,他们才有可能进行对比分析,判断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威廉姆斯离开警局回到家,暂时孤身一人。他不断地提醒自己,一个星期很快就会过去,到时他美丽动人的太太就会从南部回来,借此纾解心中的思妻之情。格兰特还没走,试图抛开原有的视角,重新对匕首进行剖析。这把家伙放在了他墨绿色的皮质桌面上,安然而又邪恶,有点像一把玩具,它细长锋利的刀锋和刻着圣徒人像的光滑的刀柄形成了诡异的对比。格兰特看着那个神圣的雕像,实在太具有嘲讽意味了。蕾伊·马克白是怎么说来着?碰到这样倒霉的事情需要有人来给你祈祷祈祷。好吧,格兰特想,把感情寄托在刀柄上一个无谓的神像上,还不如让他相信检查局里面一个有权有势的话事者。格兰特想到蕾伊·马克白,今天早上的新闻全是关于她即将前往美国的报道,几家主流媒体纷纷表示哀叹、悲恸,甚至愤怒地指责她的英国经纪人,竟让当今最受欢迎的音乐剧明星离开自己的国家。格兰特在想,他应不应该在蕾伊离开之前见她一面,敞开来问她,为什么听完他描述匕首的样子,会满脸惊讶。别说匕首,按道理整个案件都应该跟她毫无关系。他知道她的来历——住在偏远郊区里的一幢半独立式房屋,她把那里称作她的家,之前念的是公立学校,本名叫作罗茜·马克汉。他还曾因行李箱失窃案跟马克汉夫妇打过交道。她应该不大可能给案件提供什么线索,即使有,也不会说。那天在更衣室喝茶时,她明明有机会向他坦诚,但却似乎有意隐瞒。她所保留的,当然有可能跟本案根本无关。她的惊讶也许只是因为通过格兰特的描述想象到了匕首的样子,仅此而已,跟案子没什么联系。匕首还算不上奇特,很多人都见过和拥有类似的刀具。那不管去不去拜访马克白小姐结果还是一样,便不再打扰,就让她前往美国吧。

百思不得其解,格兰特叹了口气,将匕首锁回抽屉里,准备回家。他走在河堤边上,才发现夜色朦胧,空气中弥散着微凉的轻雾,他决定步行回去。比起白天里的熙熙攘攘,深夜里伦敦静谧的街道更令他着迷。中午的伦敦向人们展现它热闹非凡、多姿多彩的一面,每当午夜,它回归到原本的面目,每当午夜,你可以听见它轻柔的呼吸声。

他拐进马上要到家的那条路,双腿开始无意识地向前迈去,头脑一片混沌。有那么一小会儿,格兰特索性闭目养神。但他并非真的睡着了,不知是真实的还是幻想的,当他重新打开思绪的视线时,看见对面街角路灯下有个模糊的人影。谁这么晚还在外面晃悠?

他快速地思考着是否要穿过街道走到对面去,并与角落里的人影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已经来不及改变方向了,他继续向前走,不去理会那个游荡者。直至回到自家门前,他才转头回望。人影还在,只是在昏暗中难以察觉。

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屋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但菲尔德太太还在等他。“我觉得你会想知道有位先生来这里找过你。他没有多作停留,也没有留下口信。”

“多久之前的事?”

“有一个多小时了,”菲尔德太太说。她没看清楚,男子站在台阶外面。“是个年轻小伙。”

“没留名字吗?”

没有,他拒绝透露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