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

“汤咋盛？”大叔看着一满饭盒的饭菜，问。 余静好一笑，弯腰拿出一个一次性的饭盒，给装了大半碗的汤，里面还有好几个打着结的海带。 中年男子接过汤碗，“咦？你们这汤免费送，还自己准备碗了？” “也不是专为汤准备的碗，只是总有人想喝汤却又没有准备汤碗呀。”余静好解释道，随即又说，“其实只要是在我这边买饭菜的，都可以来我这里盛汤的。” 中年男子闻言，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递过来十块钱。 余静好没有接，而是喊了沈慧，“妈，您过来收一下钱。” 一直站在旁边的沈慧听余静好这么说，忙上前接过钱，放进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盒子里。 中年大叔走后，后面又有人上前来。 随即，余静好打饭菜，沈慧负责收钱，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毕竟是第一天来，过来买饭菜的人到底不算多。到最后，准备的饭菜还有汤都还剩下一些。 余静好看一眼对面已经开工的工地，“妈，咱们收拾收拾，回去吧。” 沈慧把装钱的盒子盖上，放进下面的格子里，又和余静好一起，搬着装着汤和饭的大桶放进推车下面，正准备推车离开时，最先过来买饭的中年大叔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带着好几个人，帮着余静好和沈慧把推车一直推到了不远处的平坦大路上。 “各位，谢谢啦。”余静好看着过来帮忙的几个人。 中年大叔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你做的菜味道真好，量还足，还有免费的汤送，我们就是想过来问问，你们明天还来不来这里卖饭了？” “是啊，虽然说汤里没肉，但是油水倒是足的，还鲜，比我婆娘在家煲的还好喝。” “可不是，平时家里婆娘煲的汤里还漂着肉呐，喝在嘴里，好像除了咸味和肉味，哪里有半点今天喝的鲜美啊。” “今天的菜也好吃啊，还实在的很。比工地食堂里的菜好多了。每次去食堂打饭菜，尤其是打菜的时候，那师傅勺子一抖一抖的，到碗里，只剩下肉沫了。” 其他几个人听着附和的点点头。 “价钱还不便宜呢。” 余静好脸上挂着淡笑，静静的听着，“今天的饭菜都没卖完，我还以为味道不怎么样呢。不过，现在听见各位大爷大叔这么说，我这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中年大叔说：“主要是之前也有好几个推车过来卖饭菜的，可是味道和工地食堂上也没啥区别，久而久之的，大家都宁愿在食堂里吃了。” 原来如此啊。余静好想着。 他们过来时，工地的另一边其实也有一家卖饭菜的，工人下工之后，余静好有观察过，他们两家的人流量都是差不多的。 开始她还想着，是不是食堂里的饭菜味道还不错呢。 “你们放心，明天我还会来这里的。” 回到家，时间也不过才一点多。 两人把饭菜从推车里拿出来放进厨房，沈慧看着六个盘子，有些心疼，“这天气还热，咱们俩吃也吃不完啊，放到明天肯定就坏了，咋办？” 余静好抿了抿唇，转身去堂屋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算了下时间，回到厨房跟沈慧说：“这样，上回咱们不是买了两个大的饭盒嘛，我把肉菜装起来，给清泉表哥和清颜表姐送过去。” 话音刚落，沈慧脸上露出笑容来，“是呀，我咋没想到。”说完，沈慧便转身去橱柜里找出之前买的两个大饭盒。 当初买这两个饭盒时，沈慧觉得是浪费，两人每天都在家里吃饭，再说，两人做的就是饭菜的生意，就算做生意时饿了，也不用担心没饭菜吃。 但是，当初余静好坚持要买，说总有用处的。沈慧没想到，这两个饭盒这么快就用上了。 饭盒之前就已经洗过了，才放进橱柜里的。这会儿拿出来，沈慧还是又清洗了一遍，才过去装菜。 索性，剩下的也不是太多，刚好两个饭盒，一个装肉菜，一个装素菜。盘子里还剩下一些，刚好够余静好母女俩晚上吃。 装好以后，余静好说：“妈，我去送，您在家把钱盒子里的钱拿出来整理一下，等我回来了，咱们再好好算下账。” 说着，用袋子装着两个饭盒，就出了门。 沈慧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余静好走出了巷子，转身进去时，想了想，还是锁上了院子里的铁门，才回到房间里。 一个大房间，两个小房间。 余静好住了大房间，沈慧的意思是，她已经是个大人了，而且都开始赚钱了，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只能窝在一个狭小没有光线的小房间里。 所以，前几天房东过来说家里有一个闲置的大衣柜，问她们要不要时，沈慧果断的搬了过来，放在了余静好的房间。 当时就跟余静好说，“现在咱们没钱，等有钱了，妈妈也要给你买很多漂亮的衣服，让你每天都美美的。”沈慧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前几天两人在置办卖盒饭的东西时，看见街上的十六七岁的小女孩都穿着鲜亮的衣裳，只有自己的女儿穿着一件素色的衬衣，灰扑扑的裤子，脚上还是一双黑色的布鞋。 这双鞋，还是她用给余老太太做鞋子剩下的布料做出来的。 在那一刻，她心里清晰的认识到，作为母亲的她，到底有多失败。 这边沈慧一边在房间里数着钱，一边心里不断的自责着，余静好已经来到了市一中。 z市最好的高中，据说，只要上了市一中的，基本上属于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大学。 余静好看一眼紧闭的大门，走到门卫室，“大爷，能麻烦您帮我喊一下人吗？” 正坐在门卫室里，摇着大蒲扇听着收音机的大爷听见声音，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眸子里含着笑，太太阳下，闪烁着莹莹的光。 “哎，小姑娘，你要找谁啊？”大爷笑着问。 余静好正准备开口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讥讽的声音来。 “哟……这学校的门卫怎么不管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搭理啊？”说着一声冷笑，“大爷，您可要搞搞清楚，这学校可是让人学习的地方，千万别被什么乌烟瘴气的人给带坏了风气。” 余静好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神色不变，垂了垂眸子，掩住了眸子里的情绪，视线落手上拿着的饭盒上，而拿着饭盒的手却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却暴露了她心底里的真实情绪。 她抿了抿唇，掀起眸子，对上门卫大爷带着尴尬笑意的脸，她对着大爷浅浅一笑，没有回头，“是啊，这学校可是学习的地方，别什么是人是鬼的都往里放，到时候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可就划不来了。” “你他妈说谁是老鼠屎呢？”刚刚还嚣张着讥讽余静好的人顿时恼羞成怒，上前两步抓住余静好的肩膀，手上一个用力，她脚下趔趄了一下，在那人手上再次准备发力时，突然抬起胳膊挡了一下，让那人手上一下子落了空。 门卫大爷见动起了手，忙起身走了出来，挡在了余静好的身前，“李大宝，这可是市一中大门口，你是想被开除吗？” 李大宝顿时一梗，瞪着眼睛看向被门卫大爷挡在身后的余静好。 余静好看着李大宝，嘴角勾起一抹笑，对上李大宝的视线，原本已经怂了的李大宝，脸色一变再变，本就有些阴沉的脸色此时看上去越发让人觉得凶狠了。 李大宝脖子一梗，扬着下巴，“大爷，您就是个看门的，赶紧老老实实的回门卫室去，别跟这儿碍眼。”说着，看了一眼气的发抖的门卫大爷，“我现在可不是在市一中校内，现在是校外，您管不着。” 门卫大爷抬手指了指一脸嚣张的李大宝，“你……你……你……”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余静好看一眼一脸不可一世的李大宝，不屑的一笑，扯了扯门卫大爷的胳膊，温和一笑，“大爷，麻烦您去帮我喊一声高二的沈清泉，就说他妹妹过来找他了。” “哎，好好好。”门卫大声连声一应，随即便转身准备离开，又看一眼正不怀好意的盯着余静好看的李大宝，心里衡量了一番，脸上带着几分为难的说：“姑娘，要不我带你进去找你哥哥吧。” “不用。”余静好感激的一笑，顺着大爷的视线看了一眼李大宝，满不在乎的说：“大爷，我和李大宝认识，我们是邻村的，您也别担心。” 大爷见余静好如此说，想到学校的规定，到底没再坚持要带余静好进到学校里去，转身，带着小跑的帮她叫人去了。 门卫大爷的身影在学校门口渐渐的消失了，余静好才收回视线，“李大宝，我记得去年的时候，你就因为在学校打架斗殴，被一中的校长当众点名批评过，并且还给你记了一个大过。”说着一笑，“怎么？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你就打算再犯了？” 李大宝听着余静好的话，顿时露出震惊的表情来，像是不认识余静好一般。 “不认识了？”余静好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你姐在余家，除了生了个儿子出来，整天的好吃懒做不说，还拿着婆家的钱供娘家的弟弟读书，啧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李秀华最近没拿钱回去了？” 提到钱，李大宝脸上的表情倏然变的难看起来，一个箭步上前，拽住余静好的衣领，手上用力，见势，余静好忙后退了几步，嘴里喊着：“李大宝，咱们现在可是在一中大门口，你还想不想读书了？” 听见读书两字，李大宝的动作倏然一顿。 李大宝根本就不是个读书的料，他心里对读书这件事同样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为了将来能有个体面的工作，老早他就出去混了。 早几年的时候，大学生还是很稀罕的，现在不论是生活还是政策都好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大学开放招生了，所以，考大学相较于早些年，还算是容易了一些。可是，即使如此，李大宝这辈子也是不可能考上大学了。而他们所在的z市并不太繁华，所以，一个高中毕业生，想要找个不错的工作也还是可以的。 李大宝是李家的独苗苗，唯一的宝贝疙瘩，李秀华从小被教育的就是事事都要以弟弟为先，就连嫁人，都是考虑男方是不是愿意帮着一起照顾弟弟。 余老太太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架不住余爱民喜欢李秀华。所以，李秀华嫁进余家以后，仗着余爱民的喜欢，家里万事不做，整天就是想着怎么哄着余爱民高兴。而余爱民本身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整天不是东村混混，即使西村荡荡，手里有点钱就拿给李秀华送回娘家了。 就在李大宝初中毕业时，学习成绩不好，根本考不上一中，可李家父母根本就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儿子留在农村种地，托人喊了李秀华回家商量怎么办。 后来，王胖子跟李秀华说认识一中的领导，只要给领导送点钱，可以把李大宝给送进一中读书。 办法有了，钱没有啊，怎么办？ 王胖子这会儿又出主意了，说城里有些地方可以赌博赢钱，玩的不大，都是小钱，来的轻松不说，还没有压力。 李秀华被说的心动了，回家便撺掇着余爱民。这余爱民哪里需要李秀华多撺掇？她只开了个头，余爱民就露出了兴趣来。 随即，夫妻俩人找上王胖子，被王胖子带到城里玩了几回，自然是回回都赢钱的。暑假还没过到一半，余爱民就已经赢了不少的钱，更是在王胖子的帮主下，把李大宝读书的事情都解决好了。 只是，已经尝到了甜头的余爱民自然就迷上了赌博不可自拔了，简直就是见缝插针的去城里赌博。 和他浓厚的兴趣成正比的自然是他的堵运了，输多赢少。 赌博这件事，乐趣就在于彩头了。 输了钱的人自然是想要再赢回来的，至此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赢的钱不仅输光了，还倒借了一大笔钱。 为了还上钱，就有了余爱国撞上王胖子的那一幕了，紧接着就是逼着余静好嫁给王胖子了。 现在，余静好离开了余家，余家和王胖子的计划都失败了。恼羞成怒的王胖子对余爱民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不逼着他还钱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带他再去赌博？ 余爱民不去赌博，又哪里会有钱让李秀华拿回娘家去？ 最不爽的人自然就是李大宝了。 昨天，李大宝手里的钱花完了，回家去要钱，结果一分钱都没要来，更是听说了余家的事情，心里本就对余静好充满了愤怒，这会儿刚走到学校门口，远远的看见了余静好，自然想也没想的就走了过来。 这会儿，李大宝收回手，上下打量着余静好，耳边不由的响起了他大姐李秀华说的话，“余静好感冒了一场，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前在家一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这次竟然撺掇着她妈跟余爱国离婚，啧啧……果然啊，老实人发起脾气来，真不敢让人小瞧。” “余静好，你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你说，我现在要是告诉王胖子你在这里，你觉得你会有什么下场？”李大宝恶毒的说。 余静好讥讽一笑：“李大宝，我还巴不得你去找王胖子说去呢，要不，你现在就去？我在一中门口等你？” 李大宝原本以为余静好听见他这么说，肯定会吓的半死，没想到，她竟然还说就在学校门口等着他去找王胖子？ 特么的，他要是有胆子去找王胖子，还会在这里跟她唧唧歪歪？他姐夫一家因为欠着王胖子的钱，现在看见王胖子都只敢绕着道走，他又不是活腻歪了，还自己送上门？ 不过，想到这里，他眼珠子转了转， “是，你猜的没错，我不敢去找王胖子。”说完，他对着余静好露出一抹莫名的笑，转身朝着学校走去。 余静好站在门口，看着李大宝的身影渐渐消失，蹙了蹙眉。 “好好，你咋过来了？”沈清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余静好的思绪，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担忧的问：“刚刚门卫大爷跟我说，李大宝找你麻烦，你有没有怎么样？” 余静好摇摇头，“他就是放了几句狠话就走了。”然后走近沈清泉，把手里的两个饭盒递给他，“今天我和我妈去工地卖饭菜了，准备的有些多了，这些是剩下的，放家里怕浪费，给你和表姐送过来了。” 沈清泉掂了掂手里的饭盒，一笑，“这分量可是不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