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磊嗓子哽住了:“真的一点余地也没有了吗?”

谢美蓝带着哭腔:“沈磊,你没错。那天你说你没变,一直没变,确实是这样的。是我变了,生活变了,时代变了。我们不可能总是这样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自得其乐,被时代抛弃。要是我们不想要孩子也就算了,要了孩子,你让我怎么舍得他生活在这么小的出租房里,读烂学校,这也舍不得买,那也舍不得买,连个车也没有?”

沈磊握住她的手:“会有,别人有的我们都会有,慢慢来不行吗?”

谢美蓝悲愤地甩开他:“我一路读到研究生,读到眼睛近视六百度,不是要来过这种日子的。我不要慢慢来,我妈死之前我都没有来得及让她过上好日子,你叫我怎么甘心?再说我三十岁了,三十五岁后我就找不到工作了。你不在私企,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残酷。如果我的老公不能提供给我足够的安全感,只靠我自己怎么办?我娘家已经没人了,谁来帮我?我不想骗你,不想变成一个背着老公偷情的女人。路杰的确一直在追我,但没有离婚前,我不可能接受他。我已经明确告诉他了,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

沈磊松开她的手,嘿嘿笑着:“那你们俩就把这场游戏的战线拉得长一点,我不会同意离婚的。离婚冷静期么,大家都冷静冷静。”

周末科里的同事相约加班,把资料整理上柜,沈磊没去。他本不善喝酒,这两天却喝了很多白酒,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睡醒了又喝,喝了再睡。

周一上午,沈磊憔悴着去上班。一出门,发现路杰的路虎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那不是能停车的地方,到处都是摄像头,被拍到了要扣分罚款,不过像路杰这样的人不会在乎这种小事。路杰看到他走出来,立刻下了车,迎了上去,堵住他,扬起手里当天那份诊断报告,居然还有一份警察出警记录的复印件。“公务员打架斗殴,会丢工作,这你应该知道。”

沈磊捏紧拳头:“你勾引我老婆,居然还敢这么嚣张?是不是还想再挨一拳?”

路杰道:“我和谢美蓝周末加班,在酒店会议室,全公司都知道,要找证人我有一大堆。相反,你对你身为职业女性的老婆控制欲那么强,鬼鬼祟祟搞盯梢,还有暴力行为。这种事宣扬出去,到底是谁吃亏?好家伙,还拿离婚冷静期来威胁谢美蓝,你是个男人吗?”

沈磊悲愤莫名。他斯文讲礼了半生,最后却落了个这样的评价。可怕的是,听上去那些事他全干了。

路杰道:“还有,我那天警告过你了。你那一拳打在我头上,说不好会有什么后遗症,比如长期失眠、视力模糊甚至导致抑郁症,这我都可以开出诊断报告。想找你打官司,分分钟。不过怕你这种废柴丢了公务员饭碗活不下去,所以想放你一马,识相的趁早放过谢美蓝。”

路杰开车走了。沈磊到了单位,迟到了半小时,正好赶上大检查。科长处长一路陪着领导四处巡查,到了沈磊工位旁边,科长趁领导不注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中午送走领导,科长把沈磊叫到办公室,问他周末大家都来加班,为什么就他没来。沈磊一声不吭,谢美蓝上午发过微信,解释说路杰不是她让去的。她已经警告过路杰,不要插手两人离婚的事。但这个人非常强势,能不能听进去,她也不敢保证。为了避免影响到他的工作,还是赶紧把离婚协议签了吧。婚姻没有了,不能再把工作也搞丢,那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沈磊当时听着这条语音,心底一片冰凉。路杰唱红脸,谢美蓝来唱白脸?在一起十二年,怎么没有看出谢美蓝这个女人心机如此深不可测呢?他真想拿把刀冲进谢美蓝公司,把这对奸夫淫妇当场杀了。

科长喋喋不休半天,发现沈磊的眼神飘忽,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恩威并施、高屋建瓴的一套大道理,气得一拍桌子:“你还想不想干了?”

这一声让神游的沈磊如梦初醒,他吼道:“我不想干了。”

话一出口,沈磊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快感。没错,他就是不想干了。没错,他就是要搞砸一切,倒要看看谁能拿捏住他,倒要看看天到底会不会塌下来!他一转身,见处长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沈磊叫谢美蓝带上离婚协议,在民政局门口等着。下午他逃了班,去了民政局。现在协议离婚真方便啊,网上提前预约一下,人少的话当天就排上了。验完证件和资料,落笔无悔。

走出民政局,沈磊心底毫无波澜。也许这段时间的煎熬已经把全部的痛耗掉了,现在他没有力气再痛。谢美蓝如释重负,却又有点哀怨,踌躇着,看着沈磊,挤出一句话:“我们去吃个饭吧?以后还是朋友。你永远是我在这个城市最好的朋友。”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沈磊看着她,像看个陌生人一样。他没回答,也没有任何难过的表情,转身走了。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那股痛开始随着血液蹿向沈磊全身。屋里早已没有谢美蓝的痕迹,她的照片、衣物,全部带走了,只有窗台上那盆绿萝,还长长地绿着。谢美蓝爱养花,从前在别的出租屋里她养了不少的花,吃完的黄桃罐头瓶洗干净,灌上水插上吊兰,很快就葱绿的一盆,后来她渐渐失去了这种兴致。对了,自从跳槽到这个投资公司后,收入大增的她对蝇营狗苟的小日子不再热衷,穿的用的也开始讲究起名牌来。也许那时她就已经心生变化,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