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推心置腹的低语响到了陈娇耳际,才令到她终于明白,原来这元年新政,祖孙间居然早有一定默契,太皇太后抱怨归抱怨,但还是乐见刘彻出手改革,一破文景以来四夷未宾,制度多阙(注)的闷局……

她忽然有些不寒而栗,好像现在才明白过来:刘彻是天子,也是太皇太后的孙子。外祖母不是吕氏,不可能随意废立天子,在将来那漫长的数年之内,其实自己的斡旋也不过可有可无。就是少了陈娇,少了大长公主,刘彻的日子顶多再难过一点,那又如何?太皇太后难道真的会废了他不成?他们毕竟可也是祖孙!

曾以为这是个天大的人情,曾以为走到那一步的时候,祖孙之间已经几乎恩断义绝,其实这样看来,明年将会发生的那场冲突,与其说是两边撕破了脸,倒不如说是老祖母出面,为小孙子收拾烂摊子之余,顺便不轻不重,打的几下屁股……

要不是刘彻在场,陈娇简直要跳起来跺脚,饶是如此,她也不禁在心底狠狠责备那声音,“一样的脑子,你的眼珠子长到哪里去了?连形势都看不清楚,难怪你——”

后半句吞了没说,却也已经激起一阵头痛,那声音似乎很是愤怒,非但冷哼连声,还在她脑中掀起波涛阵阵,令到陈娇也忍耐不住,禁不住就呻吟起来,倒是吓得刘彻一叠声问,“怎么,是刚才压疼了你?”

一边说,陈娇一边就感觉到他的手珍重抚上来,抚过她的肩,她的发,最后又落到了她的眉心,去试探她的温度。

而刘彻的手心是这样的暖,几乎一触到陈娇的印堂,就驱散了她的疼痛,令声音的尖叫怒吼顿时噎住,而陈娇一时间竟又有了些许心疼。

尽管世易时移,刘彻依然是她的刘彻,她是永远都放不下这个男人了。

却又有几分警惕:她宁愿死,都不想落到那声音最终的结果。凄凉也就罢了,最恨是落魄,是寂寞,是……是深入骨髓,品尝了一辈子的失败。

然而就算如此,陈娇还是忍不住向刘彻的手靠了过去,贪婪地汲取着在这一刻,的确对她呵护备至的温暖。或许是冰冻得久了,连一点点温度,都能让她太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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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就进了刘彻登基后的第二年正月。

田蚡特地来椒房殿给陈娇拜年,谢过陈娇对他暗地里的照拂。

虽然宫中的上下尊卑有几分特别,但陈娇还是不受他的礼,站起来回避了不说,还让人给田蚡设了上座,自己向田蚡行礼参拜,道,“舅舅也实在是太客气了,长幼有别,哪有我受舅舅礼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