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崔萍一路北行,寻着燕军的踪影去投,也没有花多久,就在孟津关找到了了父亲的帅帐。燕军营帐延绵数十里,即使是对燕军颇为熟稔的崔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阵势。军营中车来人往,忙碌异常,还有一些燕军士卒和军械仍在陆续渡河,水患过后泥泞的道路给行军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好在前方已无人阻击,燕军调度起来显得匆忙而从容。

燕王崔允早已率先渡河,崔萍自曝身份,燕军之中自然无人敢怠慢,一路便迎着崔萍送到了燕王帅帐之中。崔萍进帐,便看见自己的父王崔允正端坐在案前看着军中的奏报,听到崔萍进来,只是稍一抬眼,看了一眼崔萍,说道:“回来了?”便又低下眼神,继续看奏报了。

崔萍见状,赌气般的也不搭话,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二人沉默无语,似乎都当对方不存在一样。崔萍自从随大哥崔茂一起南下,就没再见过自己的父王,可是大哥之死,一直让她心中耿耿于怀,似乎有一根刺横在自己与父亲之间,而她虽然也没刺得生疼,也倔强地不想率先挑开。

过了许久,燕王崔允还是先无奈放下了奏报开了口,对崔萍说道:“你能平安回来就好,眼下前方马上就有大战,军营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呆的地方,还是尽快回蓟州老家去吧。”

崔萍听言,顿时激起心中压抑已久的不悦,反驳道:“想不到父王还这么关心女儿,不知道父王是否也这样关心大哥?敢问朝廷送还的大哥尸首,父王收到否?下葬否?”

崔允听到崔萍提起此事,知道终究是逃不过,略有愧意地说:“收到了,但我又退回给朝廷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哪里死的就在哪里葬吧……”

提起自己大哥崔茂的事,崔萍忍不住泪珠在眼里打转,继续责问自己的父亲说道:“父王可知,当日父王命大哥南下帝都之时,大哥就曾对我说过,深感此行凶多吉少,但大哥说为大燕,为父王,刀山火海,亦无惧焉……敢问父王,可曾为大哥之死有过片刻的悲伤,还是欣喜,终于找到了起兵的理由?”

崔允见崔萍这样责问自己,明白父女间的心结总还是需要解开,沉默良久,说道:“我亦知帝都之行的凶险,但若要挑弄帝都朝廷的风云从中得利,派世子茂儿去帝都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我也没想到最后茂儿真的会丧命于斯……不过话又说回来,朝堂里的暗箭伤人,和战场上的明刀明枪,其实都是一样的,我崔允的儿子,注定要为大燕献身,不幸殒命,这也没有什么好特别惋惜的……”

崔萍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可是一想到大哥的遭遇,还是忍不住愤恨自己的父亲,赌气地继续逼问道:“父王还是没有回答我,你可曾为大哥之死感到片刻的悲伤?”

崔允叹气道:“你这是什么话,父王岂是那样绝情之人,茂儿的事我也难过,但父王毕竟是大燕之主,当以公事为重。也包括你,萍儿,此前你脾气倔强,坚持要偷偷留在帝都,父王就日日担心……好在现在你终于回来了,父王也就放心了,在父王这里,就没人能伤害你了……”

崔萍难得从自己一向刚强的父亲崔允这里听到这番软话,这声萍儿更是把崔萍强忍的泪珠都催了下来,见到崔萍这般梨花带雨,崔允也忍不住走上前来,为她擦泪,说道:“好了,父王知道你与茂儿情深,但逝者已矣,父王会为茂儿报仇的。”

听到报仇,崔萍又反应过来了,止住眼泪问道:“报仇?父王可知应该向何人报仇?”

崔允听得一愣,说道:“当然是这无道的朝廷。”

崔萍继续说道:“我之前寄来的密报,父王难道没有看过?据我所查,此事似乎与朝廷无关,也不太可能是太子或者晋王的人所为。”

崔允说道:“都看过了,不过无所谓了……茂儿的事情,总要有人来担责,人死在帝都,那就该朝廷担责。”

崔萍顿时又明白了自己父王心中所想,刚刚对父亲燃起的一丝妄想瞬间破灭,冷冷地说道:“我明白了,父王其实并不关心是谁杀了大哥,只要把这祸事转嫁给朝廷就够了,对吗?”

崔允被此话噎住,半响无语,只好岔开话题说道:“这些都过去了……无需再提了,眼下战端已开,再无退路,只有一往无前,扫平周氏,才能告慰茂儿在天之灵。”

崔萍心中冷了一截,也不想再继续搭话,只是冷漠地继续问道:“其实我一直不解,父王为何就铁了心,把身家性命都搭上,不惜把大哥当成工具牺牲掉,也要争这天下?难道皇帝的宝座诱惑就那么大,还是只是父王的私心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