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走露风声,此后元恪便被高庭秘密地直接留在了皇帝的寝宫之中,每日派一个不会说话的老太监专门送饮食。元恪居住在寝宫的一个侧间,透着门窗还能看见皇帝正在安然地躺在龙床上,虽然远看着与平日无异,只是过了许久,一直都没有传来任何响动,想来确实是已经驾崩了。偶尔仍然会有宫女和太监进来,但也就是假装继续伺候做样子给宫外的人看,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特殊的命令一样,他们都是离得那龙床远远的,在宫里随意摸索了一段时间,便又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龙床周边永远燃着浓厚的熏香,似乎是为了迎合皇帝炼丹的爱好,但这味道比平时浓烈了许多,元恪猜想也许更多是为了掩饰尸身的腐臭,毕竟这场面还要再多装上几日等到晋王回来。隔的老远这香气都把元恪熏得有点迷糊了,等待的时间百无聊赖,元恪静静地看着那位躺着的九五至尊,无论生前如何荣耀,死后也不过是一具逐渐腐朽的躯体,更可悲的子嗣们还要上演“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把戏。而自己何尝不是这权力格局中的一环,身不由己的被推着向前走,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万丈悬崖。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几日,终于元恪知道那一天来了,因为高庭终于又来了。元恪连忙止住这些天百无聊赖中的遐想,集中了精神准备关键的一战。一切果然如高庭所谋划的,晋王接到诏书欣喜若狂,以为真是皇帝病危想要传位,便孤身回京了,高庭会让晋王为皇帝诵读祈福文章为名,将晋王单独安排进殿,那是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这次高庭带来了很多兵刃,元恪一一把玩端详,却只是从中挑选了一柄短刀,高庭有所不解地问道:“公子,这把会不会略小,这就够了吗?”

元恪笑道:“公公有所不知,寝宫之中空间拘束,太长的兵刃反而施展不开,这把刚刚好。”元恪欣赏地看着这把制作精良的短刀,自己的面容倒映在刀刃上,感觉此刻自己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一把刀,受人掌控,不由自主。

高庭便不再多问,点头说道:“好,公子准备好了就行切记,务必在殿内一击致命,否则后患无穷。殿外都是晋王的臣属,万一事情败露,局面或许就不可控制了,朝廷也将万劫不复。”

元恪点头称谨记。

高庭走了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宫外终于又传来了大队人马的脚步声,元恪知道是高庭和晋王他们要来了,于是悄悄从侧间走出来,藏身在了大殿一角的帘子后。

果然大队人马在殿外停住了脚步,一阵吵杂的话语寒暄之后,随着高庭一声清亮的“召晋王进殿诵读祈福文”,太监们推开了殿门,一人款步而入,元恪看去正是晋王周瑶。待晋王入殿后,身后的太监们又关上了大门。晋王有些怀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多问,此刻他更关心的明显是身前躺着的那位皇帝,于是便趋步上前想要查看,但脚下却被玉阶挡住,只能伸长了脖子远远地够着张望,看了许久,晋王无奈还是不敢僭越上前,心中感觉似乎并无异样,于是又默默退了下来,在殿下端正地跪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文稿,开始诵读。

元恪见时机已到,便一边屏住呼吸,控制脚步,一边慢慢地开始往晋王的身后踱步,逐渐靠近晋王。元恪的身法控制极佳,以至于都已经到了晋王身后,晋王还是没有察觉,仍然在自顾自地在继续念自己写的文章。

元恪举起短刃,心中暗想,此贼今日命丧我手,或许也是天意,于是便不犹豫,奋力一击向晋王刺去。锋利的短刃迅速划破了晋王的朝服,却在即将触碰到肌肤时仿佛遇到了什么硬物,巨大的力道居然未能刺穿,反而推着刀刃滑向了一侧。

糟糕,是软甲!元恪心中暗叫不好,这晋王还是谨慎,朝服里面居然还穿了软甲。

晋王受此惊吓,一边捂着受伤的背后,一边慌忙地起身跳到一侧,转身一看,认出了元恪:“是你!”。

元恪还在一击不中的踟躇中,晋王先反应过来了,一边大喊有刺客,一边向大门跑去,眼见晋王已经快跑到大门了,手都已经按到了门栓上;元恪终于反应过来了,今天他二人注定只可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这扇门!

眼见已经迟疑了几步,想追应该是追不上了,元恪便一不做二不休,用尽全身气力,将手中的短刀化作飞箭,向门后的晋王射去。

“咚!”只听一身沉闷的撞击声,那是刀刃从后击穿了晋王的颈脖又钉死在门上的声音。晋王整个人被这一刀钉在门上,挣扎了几下,便气绝了,整个人从颈脖以下,宽大的朝服包裹着身体,逐渐瘫软下来,再无半点生气,如同一件衣服被挂在门上。元恪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击致命的机会,还是抓住了。

门外的太监们循声而来,急忙推开门,一阵手忙脚乱,正好撞倒了门后的晋王,晋王的尸身向前伏下,弥留前惊慌的面孔正对着门外的群臣。群臣见状,一片惊慌哗然,纷纷盯着殿内的元恪。元恪看向高庭,高庭微微点头,又看向谢均,谢均领会了意思,走到众人面前来,高声宣布:“晋王谋逆,已被诛杀!”

群臣的喧哗更加剧烈了,其中走出几人态度最为激烈,应当是晋王的臣属,高喊不服:“晋王明明是受皇上诏命,回宫诵文祈福的,怎么就突然成了谋逆?定是有贼人作乱,谋害晋王!”

晋王的党羽果然不少,说罢应和者更多了,群情汹涌,众人冲了上来,势必要谢均和高庭给个交代,场面眼见有点按压不下去了。高庭见状,无奈准备招手,示意事前布置的羽林军进场强行弹压。

这时元恪见状,突然想起一事,大步走出门来,对着众人高喊:“诸位请看!”说罢元恪踩住晋王的尸身,撕开朝服,露出了里面的软甲,元恪继续说道:“晋王私带兵刃,私穿甲胄,单独面圣,不是谋逆是什么?”

群臣的喧哗被元恪这番话渐渐平息下来,众人都一脸惊疑地看着晋王的尸身,这刀刃也许不是他私带的,这软甲可是结结实实穿在身上,按朝廷律令,确实形同谋逆。高庭也颇为赞许地看着元恪,没想到他竟这样有勇有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