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的国都邺城坐落于邺水南畔,虽然不及帝都那样的繁华雄伟,但也是一国之都,远近闻名的大城,又坐拥邺水之险,并不是那么容易攻取的城池。而此时梁王周阅伫立在城头,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他目光向北望去:邺水以北,满山遍野,密密麻麻,一方方整齐划一的军阵临河排列,一眼向后望不到尽头。旌旗猎猎,迎风招展,远远地都能看到一面面硕大的“燕”字,燕军终于还是来了。

眼见为实,看来此前军报中所说燕军空国而出并非虚言,城头的梁军恐怕一生中都从未见过这样多的兵马,更可怕的是还没交手,就已经感受到燕军的军备精良,训练有素,几十万燕军统一着黑衣黑甲,已经列阵于前几个时辰了,除了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和军旗被吹动呼呼声,几乎听不到什么别的声响。燕军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梁国君臣的眼前,原本自觉得坚固的邺城,现在在燕军面前只觉得仿佛如纸糊的一样。不动如山,正是这支军队此刻最好的写照,谁又能承受这支军队的侵略如火呢?

此刻让梁王内心更不安的还有手中一封书信,那是兵临城下的燕王刚刚送来的。内容一如既往地简单:你叫我来邺城,我来了,请出城一会吧。这次燕王显得更有礼貌了一些,还特别补充说明了:没有恶意,请放心来。

燕王也用行动表达的诚意,燕军在邺水以北列阵后,自己便仅带着百余名轻骑护卫渡过了邺水,在河边支起了一顶华盖,华盖下摆上了桌椅酒食,燕王自己坐在面朝邺城的一侧,对面还摆着一张空椅子,等着梁王。

梁王在城头远远地盯着已经好久了,却见燕王也并不急躁,梁王久久不出来,自己便自饮自酌起来。梁王踌躇了很久,还是决定出城。

国相连忙阻止道:“我王慎重,燕王阴险,小心有诈!”

梁王摇摇头:“燕军此来,既不围城,也不攻城,着实诡异。本王已经仔细观察过了,周边并无埋伏,本王也带百骑出城会一会燕王,或许可以免于刀兵。”

随后梁王转身向国尉下令道:“令守军做好准备,一旦形势有变,立刻派精骑出城接应本王。”

一旁的国尉立刻领命下去安排了。

梁王的人马出城一路来了的河边。梁王招手,也令人马停在百步远的地方,自己单人驱马来到燕王面前,翻身下马,向燕王行了个见面礼。

只见那燕王崔允仍端坐在椅子上,一手正拿着小刀,惬意又从容地在一大块羊腿上割取肉食吃,也不起身回礼,只是笑着招手让梁王坐下。

梁王坐下后,燕王便割下了一块肉,放在梁王面前的银盘里,说道:“梁王请用,这可是刚出生的小羊羔,味道肥美得很啊。”

梁王颇为谨慎,回道:“谢燕王美意,本王已经吃过了。”

燕王听后爽朗大笑:“莫非梁王是怕本王下毒不成?本王自己都在这里吃了好久了。”

梁王此刻内心紧张不安,可没心思在这里闲扯,连忙把话题转回正事上,说道:“燕王说笑了……不知道燕王此次兴师动众,来我邺城,所为何事啊?”

燕王听后笑了笑,也不再吃肉了,放下小刀擦了擦手,说道:“梁王想必已经听说了吧,我燕国的世子崔茂被朝廷所害,死在洛阳,那可是本王唯一的嫡子啊,难道本王不该去讨个说法吗?”

梁王并不惊讶,顺着说道:“此事本王有所耳闻,人死不能复生,请燕王节哀。此事朝廷或有过错,但请朝廷查明真相,交出元凶即可;燕王大举刀兵似乎也有些太过激了,何况此事与我梁国何干呢?”

燕王冷笑一声道:“本王是个粗人,不会讲道理,也讲不过洛阳那些腐儒,本王就只信手中的刀剑。“说到这里,燕王突然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梁王继续说道:“本王此行其实也与梁王有关。”

这话听得梁王一激灵,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有得罪过面前这位凶神,但表面上还是强装镇定道:“哦?愿闻其详。”

燕王继续笑着,同时附身凑近了梁王,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梁王可知,本王想送梁王一份泼天的富贵啊?“

梁王听后也是仰大笑道:”燕王玩笑了,本王是天子胞弟,位尊亲王,又坐拥梁地千里沃野,还有什么泼天的富贵可以送予本王的?”梁王笑着笑着,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笑容瞬间凝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燕王。

燕王见梁王这幅表情,继续得意地笑道:“本王听闻,梁王与当今天子……哦不,以后还是叫他周闵老儿吧……同为太宗皇帝嫡子,梁王当年的贤德之名远胜周闵,先帝曾多次有易储之心,都是那周闵诡计多端,屡次阻挠,最后先帝迫于礼法,不得已只能传位给周闵;后来才将这梁地分封给梁王作为补偿,不知梁王心中可有遗憾?”

果然……梁王暗想自己猜的没错,燕王又想拿这件事情做文章了。但燕王所言之事,干系实在太大,自己可不敢像他这样胡言乱语。眼下不知道燕王底细,还是小心应对得好,于是谨慎回道:“请燕王慎言,自古长幼有序,本王承先帝厚恩,能世封梁地,已经非常知足了,没有什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