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琮被外孙女反将一军,尴尬的抓了抓头顶的帽子,倒透露出几分小老头憨态可掬的可爱神态。他不甘心的瞪了一眼外孙女,又不好意思的朝妻子的墓碑解释道。

“静辉,你别听囡囡挑拨啊。我不是嫌你吵,我就是觉得香港再好也不是我的家,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苍予舟注视委屈的外公,心底翻涌出难以言喻的酸楚,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可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人备注着“林微云”,眼底滋生出别样的情绪。

思索再三,她跟外公打了个招呼,朝外面走了两步接起了电话。

“林小姐,您好…….我是。今天?我下午还有两节课,结束过来来得及么?好,就这么定…谢谢您,再见。”

苍予舟挂完电话,一回头,外公在一旁沉默看着她打电话,他苍老的身影在荒无人烟的坟墓前格外地骨瘦嶙峋、形单影只。从前的外公又高又挺拔,军装一穿,英姿飒爽、威风凛凛。这些年外公佝偻得让他风采不再、锐气尽失,如今的他看上去和普通的老头不无差别。

苍予舟心头一软,细声细气的跟外公解释道“外公,我待会儿要回学校了,就不陪您吃午饭了。您要注意身体,有什么就跟我打电话,我放假时再回来看您。”

庄琮在外孙女的身上里看到了已过世女儿的影子,年纪轻轻的苍予舟俨然已有大人的感觉了。

从前女儿离家时也会不厌其烦的叮嘱他和妻子,但苍予舟又与她母亲很不一样。她母亲性格更加外放、开朗,偶尔还会跟他和妻子撒撒娇,多说几句贴心话,哄得两老开开心心的。四个子女里,庄氏夫妇最喜欢她。

可苍予舟是女孩中少有的疏离、乖张、从不服软,可偏偏这么不亲人的小姑娘和两老关系最亲密、也是所有小辈里,与他们相伴最久的一个。

庄琮与叶静辉夫妻俩,对这唯一的外孙女自小便偏爱得明目张胆。

“去吧,我跟老赵说了,让他送你回学校。下次回来提前告诉阿公,阿公让刘姨给你做好吃的。出门在外一定注意安全,遇到危险记得阿公教你的防身技巧。你一个人生活就更要注意身体,别再小病拖成大病了。人不舒服就赶紧吃药,不要逞强。遇到委屈或者没钱了就找阿公。你爸爸工作忙、隔得远,你平时也要多体谅他,别跟他置气。没事也要跟他多联系,让他安心。”

苍予舟眼前是母亲与外婆寂静坟墓,耳边是外公絮絮叨叨的叮嘱、手间的温暖来自于他粗糙的大手。

须臾间,她似乎回到了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的场景,只是那个唠叨的人是如今已在坟墓里的外婆。而外公,在外婆去世后,渐渐成为了另一半的模样。

苍予舟茸长的睫毛在空气里闪了闪,想到了两人刚刚各持已见的话题,心里也有了答案,她认真的看着外公点了点头“阿公,不用担心我。以后,我会常回来的。”

庄琮听出了外孙女话里的意思,陡然停了下来。他眨巴着双眼望着她,拉着她的那只手更紧了几分。

山顶风大,一股风袭来,庄琮头顶的帽子被吹得老远,他花白的头发赫然显现。风中的老人,顶着一头凌乱的白发,狼狈得紧。

苍予舟几时见过外公这副模样,她拦住了想要拾帽子的外公。

庄琮就看着外孙女大步跑到树下捡起了他的帽子,弹了弹帽子上的浮灰,朝他走了过来、眉眼柔和的伸手帮他整理了头发后,才郑重其事地帮他戴上了帽子。

“转眼间,庄家最小的小姑娘都快赶上阿公的身高了。”庄琮眼角微湿,看了一眼女儿的墓碑,目光停在“吾女庄梦如”几个字上,长舒了一口气。

“小舟,想家了就回来,这里比不了你英国的家。但只要阿公还在,这里就是你的家。”

5岁时的苍予舟,以为外公外婆住在遥远又奇妙的魔法国。只要她想要什么,都能被实现。13岁时的苍予舟,觉得外公外婆住在自由又温馨的收容所。无论她想做什么,都能被接纳。

如今的她,才发现这里是残旧又孤单的乡愁。哪怕她再不可理喻,都会被坚定选择。

原来,有妈妈、有爱人在的城市,才是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