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重云要了两杯咖啡,长久地沉默,沉默过后,他说:“近十五年前,我第一次在这儿买了飞往洛杉矶的机票,去见一个人,她叫莉莉·凯瑟琳,是业内十分有名的心理医生。我去请她,希望她能给我妈看病。记不记得你以前问我为什么对你那么好,我告诉你你跟我弟弟很像,其实是骗你的。”

梁余声试着猜测说:“……是我和阿姨很像对吗?”

韩重云点点头,“十五年前,大概也就是这个时节吧,我爸,我弟,我四叔,四婶,四婶家的女儿,一天之间,全没了。我记得那天也跟今天一样,天色很好,我四婶就提议大家一起去海边烧烤。结果我妈说太晒,说还是去爬山好些。其实那时候想去海边的人更多,但我爸很惯着我妈,再加上韩家那么多儿媳妇儿,只有我妈生了两个儿子,很受宠,最后就都依了她。可谁也没想到我们这一大伙人出去,最后只有两个活着回来。坐车下盘山道的时候,我爸他们先上的,那车满了,我跟我妈就上了后面那辆。我跟我妈,坐在车上眼睁睁看着我爸他们坐的那辆车失控掉下山涯,一千一百多米的高度,掉下去,什么都没了。”

梁余声几乎当时就红了眼眶,他说:“阿姨不是故意的。”

韩重云说:“是啊,可是她跟你一样,总是不肯放过自己。”

梁余声闻言猛地低下头,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干嘛突然跟我说这些?”

韩重云看着梁余声,“不是说好了以后不要再哭了吗?”

梁余声恶狠狠瞪过来,眼睛死红,但没流泪,“谁哭了?登你的机吧!”

韩重云失笑,“太暴力了你。”

梁余声怒,“暴力个鬼啊?登你……靠!哥你真污!”

韩重云起身,“好了,我要去准备登机了。”

梁余声也跟着起身,并且忍不住嘀咕,“真的太黑了,这咖啡一杯一百六十八块,感觉跟速溶也差不多,以后再不坐这儿了。”

韩重云按住他的肩膀,“别送,我不喜欢有人送我进安检。”

梁余声只好坐下来。

韩重云看了他一眼,出了雅间。隔着茶色的玻璃,他依然能感觉到梁余声的视线在追着他,哪怕他正背对着梁余声。

他背后传来的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在哭一样。

要准备登机的乘客已经开始陆续下楼了,韩重云却像被什么拖住脚步,只能后退,不能前进。他转身,梁余声跟他摆了摆手,开始喝那杯性价比超低的咖啡。

韩重云终于还是没忍住,回了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