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傅展打破了寂静,他的语气居然丝毫不含攻击性,而是反常的安静,“其实这确实很重要——刚才我说的那些事。”

“哦?”

“一个人确实需要有……东西,不能简单地说是信念或是什么,但得有些东西去支撑,才能面对我们经历过,也将要去经历的那些事。”

傅展挑选的用词很审慎,这时候态度反而保守起来,“那些事是超出一般人承受能力的,它们有一种吞噬的力量,如果你的内核不够充实,它会从里面啃出来,把你吃掉。”

“我见过很多这种人,他们就像是……H,Y,素未谋面的K,看似见多识广,身居高位,但其实只是行尸走肉,是这种……人间真实的傀儡与伥鬼。从这个角度而言,安杰罗的梦想虽然幼稚,但却还是要比他们更好。”

他的脸藏在黑暗里,只有眼睛是亮的,深深地看着李竺,“虽然你和他们不是同行,但再往下走,你会见到得更多,如果你不想被吞噬……那,最好找个什么东西抓一把。”

抓什么?有什么是值得她抓的?

李竺不否认傅展说到了她的痛处,她也时常在想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还要继续往前走。当然她也有蒙昧的爱国心理,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也确实不想再看下去,让她最受不了的反而不是巴黎街头的尖叫,而是难民营里这群无知难民可悲的狂欢。它带来一道盘旋的阴影,蛰伏在灵魂边缘,这让她分裂成两半,一面想要尖叫着快点逃离,逃回安全的大使馆内——就如同傅展表演时那样的逼真,而另一面,她却又前所未有地想要拿到U盘密码,即使必须去到开罗也在所不惜。

“那你呢?”

这问题也跟着冒了出来,她幽幽地问,“你抓住了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傅展的眼睛移开了,他的声音轻得就像是叹息。“我什么也抓不住。”

那他和被吞噬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就区别在那口气而已——和被完全吞噬的人比,他仍有一息尚存,李竺可以感觉得到,让他和那些人有所区别的东西还未完全消失,在伊斯坦布尔他没有掐死她以绝后患,在各种关头,最后他都选了对她伸出一只不那么牢靠的手。

但也只余那么一口气了,他只差一点点就要放弃她,傅展对她所有的特别都是她自己努力挣回来的,他不喜欢她的本质,只喜欢她的能力。

“爱上像你这样的人一定很倒霉。”她喃喃自语,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忽然间又跳开了话题。

“……真的?”

傅展坐得近了点,他有一半暴露在灯光底下,他们的眼神互相纠缠,就像是两把分不开的剑,太多未尽的话语经此交换,李竺注视着他慢慢点了点头,轻声说,“因为,你并不具备回爱的能力。”

这是一句客观陈述,但缺乏更多的态度,人类会因为不能爱而不去爱吗?人会改变吗?她说的意思就像是有人爱上他一样,有人爱上吗?更多的问题接踵而至,就像是胶水,使气氛更粘稠,傅展的眼神渐渐凝实,他慢慢地倾身过来,似乎是想要侧耳低语,问一个问题——

智能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开始振动,他们的眼神都汇聚过去,傅展毫不停留地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