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竺同时说,“我们不能呆在这里。”

两人对了个眼色,彼此都有些愕然,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如此镇定,但又很快恢复过来:很可能要出事了,不管出什么事,贵宾休息厅里的乘客都会是最显眼的目标,现在当然不能呆在这里。

危机来临,别的事无暇去想,李竺匆匆把随身行李收拾一下,和傅展前后脚快步低着头走出静谧的休息室,几个旅客从自己的电脑前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们,丝毫没意识到不对。李竺垂下眼避免一切对视,经过LCD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屏幕:上面所有的航班,不知何时都已经翻成了Delay。

要出事了。

她的心猛然一沉,扯扯傅展衣角示意他看,和他交换一个眼神:恐怖袭击?政变?叛变暴动?

接下来该怎么办?联系谁?现在是不是该从机场出去?

休息室里,有人升了个懒腰,沙发区不知谁说了俏皮话,低低的、体面的笑声浪潮蔓延开来,休息室外,旅客们说说笑笑,妈妈追赶着淘气的小孩,远处,有人像是无意推翻了行李箱,炒豆子一样清脆的撞击声响了起来。这声响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却让李竺和傅展同时一怔。

傅展一把抓住李竺的手,强硬地把她扯上前和他并行,他的手劲很大,但李竺丝毫没有抱怨,而是顺从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本能地紧紧扣住了傅展的手指。

要出事了,要出事了,这是刚才起就一直在心里回响的感觉,而已经出事了,却是理智的判断。

——是的,尽管大多数人还没意识到,但,恐怕阿塔图尔克机场,乃至整个土耳其,都已经出大事了。

第2章 伊斯坦布尔(2)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 阿塔图尔克机场机场长廊该怎么形容混乱的扩散?该怎么去形容一滴水是如何变成大海?一场暴风雨,总从水汽氤氲开始,它一定酝酿了很久,处处展现出暧昧的蛛丝马迹,可若从听到雷声算起,听风就是雨,那可就真是一瞬间的事。

首先是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长出来冒出来的人,所有的航班信息变成Delay之后不过五分钟,空旷的候机厅里一下就塞满了旅客,他们聚在一起焦虑地探听着,在大屏幕上查找着谈论着,在宽阔的候机楼里巡梭着、侦查着,像是被困在玻璃杯里的苍蝇,绝望地寻找着出路——看,最让人讨厌的一点是,国际机场本身就包含了隔绝内外的设计目的,而那些无所不在的标识里,可没有哪一条能告诉你,在迷宫一样的停机坪里,有哪条路能通往机场外头。

“Mama——”

小孩儿哭了起来,这哭声当然此起彼伏,人们开始慌张了,但理智依然还在,一个显著的证据就是洗手间内并没有太多人进来躲藏:是有点可悲,这诚然是十分蹩脚的藏身处,但,面对现实,这可是在机场,除了洗手间以外,没有更好的藏身地了。

“应该是政变。”

傅展回身张望了一下,转身把故障检修牌摆好,小心地避开地面上淌着的水洼,走到设备间前查看了一下情况:李竺已经把矿泉水和饼干在行李箱上码好了,现在正收拾着设备间内的杂物,拾掇出足以容纳两个人的空间。“难以想象任何恐怖袭击的节奏会有这么缓慢——恐袭的话,在航班改消息前早就该爆炸了,枪声也不至于只响几下。当然更难以想象的是,这么多本地人都能在恐怖袭击发动以前收到消息,而情报人员却一无所知,从种种迹象判断,这应该是一次由下而上,酝酿许久,富有土耳其特色的传统军事政变。”

他的语气很温和,似乎意在安慰她,李竺有点想笑,这番话好像更适合在大学课堂上讲。但她也不得不佩服傅展的镇定——在一开始短暂的凝重和惊愕后,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有条不紊的带着她采购干粮,寻找栖身地。娴熟得好像这机场就是自家地盘——他当然不可能在这里逗留多久,那就只能归功于出众的观察力了。

门外的脚步声忙乱纷杂,各国语言和行李滚轮一起隆隆地碾过洗手间门口,混乱无疑在扩大,但中文媒体却还是风平浪静,BBC也还没发布消息,两个人各自低头摆弄了一会手机,过一会傅展率先走进设备间里,示意她也进来,把设备间的隔间门虚扣上。“事态已经进一步扩大了。”

他判断的凭据应该很简单——李竺同时也发现机场WIFI断网了。

“现在还能用数据流量上网。”她说,扶着矿泉水瓶坐下来,半开玩笑地说,“等信号都没了,就把隔间门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