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悦伸出手,为她擦擦缓缓流出的鼻血,心中暗自有些担忧:这可能是鼻骨受伤,损伤到毛细血管,因此流出的鼻血,也可能是内出血的表现……唉,或许应该直接叫120的……那个私人医院,救护车还有多久才到?

看看表,她轻声说,“你也要注意后续安全,朱小姐。”

“她也不敢打死我,”还好,朱小姐的疼痛似在渐渐好转,她挪了一下,调整到更舒服的姿势,疲惫地长出了一口气,半是呜咽,半是呻吟地说,“她也不敢惹得他太过分的……”

疼痛渐渐消退,那个熟悉的她,似乎又回来了,朱小姐抬手像是想摸鼻子,举到了半空,又慢慢放下来,她自失地一笑,“她这也是自误,本来,真的没什么的,各取所需,过不了几年,我自立门户,他也玩厌了,自然会去找新的人,不是我,也有别人……”

但,现在,鼻子骨折了,如果痊愈得不好,鼻梁上留的瑕疵,日常生活中看不太出来,却经不起镜头的考验,朱小姐,很可能就要被迫转换目标了。那位正房太太,本来安安稳稳,两边秋毫无犯,现在,倒是可能给自己树了一个强敌……

胡悦仍记得那个最初的朱小姐,眼中流露出的勃勃野心,这野心点缀着她的美,让她看来格外的大气,气场就像是火焰,为她提升了身高,她望着现在这个苍白虚弱、落魄狼狈的女孩子,又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惋惜:有一种美,终究是无可挽回地逝去了。

“人世太无常了,”她轻声说,“谁能预料得到将来呢?”

不知为何,耳边又响起了郭小姐的话,这世界太美,花花世界,让我迷了路,找不到归途。

她语气里的情绪,让朱小姐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温情,她久久地凝视着胡悦,像是险些又落下泪来。

“人世怎么能这么无常?”她哽咽着问,“怎么能这样残忍?我真的没想过害人,胡医生,我真的没有想过害人。”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发生的时候,谁也管不了你究竟是怎么想,到底是怎么样,能做的,也只有英国人常讲的那句话,keep calm and carry on。

胡悦把展览柜里的瓷器指给朱小姐看,“那上面的英文是这个意思,这是英国瓷器吗?为了致敬他们的二战名言烧造出来的吧,保持冷静,继续前行。”

“keep calm and carry on……”

这句话有点用,朱小姐的鼻血慢慢停了,她捏着被染红的餐巾纸,一遍遍地低声读着,念着念着,忽然又含泪笑了起来。

“有道理。”她讲,吸吸鼻子,抬起手拢了一下头发,“这句话说得真有道理。”

她靠着沙发,无奈地笑了,“折腾吧,随便折腾,我还是我,我管这世界怎么折腾。”

管它潮起潮落,管这命运这么跌宕起伏,她也依然是她,那个想要做点事情出来的朱小姐——想当演员,是想做点事情,真的若再当不了演员,她也一样有许多办法,能做出她的事情。朱小姐是永远不会被这种糟烂污打败的,她的意志力,远远超越了这个层次。

她看起来又像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了——脸上仍是一片青紫,令人心惊,但风韵重新点亮了她的眼睛。胡悦望着朱小姐——她的人生,胡悦当然不羡慕,但亦不得不佩服她的坚定,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花花世界找到自己的路,而朱小姐显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