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厢是生命危险,一厢是整容失败的危险,文小姐哪能乐观得起来?也不知道她究竟担心哪边更多,“胡医生,如果感染治不好的话,是不是要把假体拿出来啊?那样的话,我的鼻子——”

“你现在还想着鼻子呢?”胡悦没好气,“想着的话,怎么不听话?我说过很多次了,恢复期间,不要刺激鼻子,而且皮肤因为绷紧很容易长痘痘,不要刺激皮肤,不要化妆——你的痘痘,是不是因为上次带妆出门闷出来的?一步步这都是有征兆的,现在来怕有什么用呢?”

一席话,把文小姐说得垂头不语:带妆出门发了朋友圈,胡悦还留言提醒不要刺激皮肤,只是当时她没当一回事罢了。自己把手术想得这么简单,风险提示,宛若耳边风,现在出事了,眼泪怎能惹人同情?只好自怨自艾,本来,因为变美了快乐开朗的心,现在一下仿佛被打入地狱,从前的快乐都还了回去,如今只剩下对将来的担忧——要是死了……死,是不敢想的最坏结果,好像也很遥远,反而不太会担心,但,整容失败的担心好像更接近,也更不好接受,如果取出假体,该怎么顶着这样的鼻子生活下去?

胡悦看看她灰败的脸色,忽然又有一丝心软,她意识到,自己比平时更暴躁了一点——话都是有道理的,没有过分,但,以前的她不会选择直接说出口。从这个角度来说,文小姐大概算是撞到了枪口上。

“现在都先别想那么多了,赶快去开药吧。”

她缓下语气,想要安慰,但也只能说到这里了——任何允诺的话语,都可能成为将来医疗诉讼的证据,主治医师帮助病人是一回事,自我保护意识是另一回事。“吃了药,好好休息几天,随时复诊。”

文小姐也知道自己已经受到优待了——胡悦今天甚至都并不门诊,是给她在住院部直接加的号,她有些踟躇地站起身,想哭又不敢,抽着红肿发亮的鼻子——感染无疑是在恶化,昨晚发微信的时候还没有这样,今天就肿出来了——低垂着肩膀走出去,头顶仿佛自带一片雨云,路过的人都纷纷自动弹开去。

希望她好运,更希望她家底能承受得起万一,胡悦试着回想一下文小姐的家境,但却没什么线索,她一天要接触的病人实在是太多了。她希望文小姐家底厚实些,也希望她运气好些,否则,等待她的未来恐怕并不乐观。

“朱小姐恢复得怎么样了?”

去给师霁送头模的时候,她禁不住问,“真是倒霉,最近的鼻子手术怎么感觉都在出问题——在我们医院做的一个病人也回来了,轻微感染。”

她的资历,已可独立问诊文小姐的状况,而且胡悦存在的意义,也正是让师霁不必在这种初级的病情上浪费时间。师霁嗯了一声,他对这种事倒是都习惯了,语气没什么变化,“朱小姐已经出院了。”

他看她一眼,补充道,“心情还不错——至少,手术是必要的,也值得。”

朱小姐的修复手术做得还算成功,而且也证明这手术拖不得,假体确实是严重移位,想要自己长正有点难了,重新定位缝合以后,恢复得应该还算可以,所以才能这么早出院,这样看,赶上试镜应该不成问题。胡悦想想她和文小姐,忍不住叹口气:一样是术后出问题,但两个人的反应,却是大不一样。

“所以还是性格决定命运啊。”

没留神,她把话说出口,师霁发出疑问的声音,胡悦摇摇头,“没什么——我是说,人生,真是太无常了,有些事你以为几率小到不可能,但其实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