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长大的?

她已不再记得童年时绕膝奔跑的欢笑,不再记得一家三口每年仅有的数日相处,那终究难免的客气与生疏,甚至也不再记得她和继母的关系,挣扎着上完医学院的痛苦,那些淡淡的疑惑——她父亲和继母是在母亲去世以后才认识的吗?一对夫妻分隔两地——

童年的事已不复记忆,母亲去世以后的过往,她已经长成,你是怎么长大的?她的长大,固定在那个冬天,中南边陲小镇,吹入骨髓的冷风,又痒又痛,从未痊愈的冻疮——

她的手下意识地掩在小指关节上,胡悦最终,淡笑着说,“就是那样长大的,好像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的人生特别平淡,家里条件不好,和爸妈关系都挺冷淡的,因为他们很早就出去打工了,我是留守儿童。”

“在我们当地,留守儿童挺多的,很多人的父母出去了就没回来过,家里人也没去找,就这样继续过日子,反正,找也是找不回来的。”

她喝了一口水,笑着继续说,“我妈妈出去了就没有回来。”

无需表演,一个正常人在此时都会有点失落和伤痛,胡悦讲,“我以前能坚持读书,是因为我妈妈的支持,后来,过了半年多,我爸爸再婚了,那以后,我的经济就很紧张。所以,我的一个愿望,就是要赚钱,从小我就想要赚很多钱。”

她没有说谎,这当然是她的一个愿望,在那极其短暂的少女时光中,和言情小说一起被掩在胸口的遐想——如果有一天,她可以变得很有钱很有钱的话……

这样的念头,就像是看完言情小说做的梦,从来都没想过能够成真,她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能穿着两三千块的鞋子,和一个钻石王老五坐在一起吃饭,人生有太多难以想象的事情,从这个角度来说,她的人生比她能想象得更好,但这愿望的另一面,却再也没有机会实现。

如果,很有钱很有钱的话,她就可以在大城市里,和爸爸妈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胡悦说,“没什么特别的,在底层家庭,这些事都很常见,有很多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去追寻,承担不了这个成本。”

她都这么说了,师霁好像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理由——有点风度的话,总会给她留些余地的。

“你恨她吗?”但他还是问了,就像是她对他的残忍一样,“你妈妈。”

胡悦和他对视,师霁的表情,就像是笼罩在迷雾里,说不清、道不明。

“你恨师雩吗?”她反问。

师霁没有立刻回答,他垂下头,摆弄着餐具,“也许有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