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就在这些声音陪伴中挣扎,她很热,一直都很渴,同时却又很冷,无数个幻梦纠缠着她,她梦见在南京太孙宫里,张贵妃赏给她一碗杏仁露,‘烫呢,慢慢喝。’

可她不敢多喝,她心虚,她弄丢了娘娘赏给的蓝宝凤钗,这是极贵重的宝物,比太孙送她的钗环都珍贵得多。娘带着她走百病,她们从御花园一直走到南内,一路千重门都开了,灯笼一路铺了过去,一条路就像是天上的银河。

午门下的鳌山灯也是极漂亮的,那一张张脸都在对她笑,这些开心的梦,伴着她在无穷无尽的苦海上漂浮,她不愿想起那些,那些满带了怨气的脸,那些骇人的,不知来处的哭喊。她是如此迫切地揪着那些笑脸不放,她想要沉浸在这美景中永不出来。

可她没法逃,她听得见那些低泣,那些幽怨的倾诉与□□,听得见断气前从喉咙里冒出来,长长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嗝声,她在梦中听了反反复复许许多多次,她不想殉葬,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她想要逃出去,谁来救她走,天啊,谁能来救她?

‘这条路,只能娘娘自己来走。’有人说,‘您是怎么样的人,只有您自己决定。’

可她不想决定,她是如此脆弱而惊慌,她只想要——只想要有个人来保护,让她暂时免于这样痛楚的折磨。

‘娘。’有人在喊,她分不清是男是女,‘娘!娘!娘!’

“娘!”

徐循一下惊醒过来——一切重量忽然都回来了。

衣服的重量、棉被的重量,甚至是眼皮的重量,她甚至连睁眼都要耗费千钧之力,只能听着善化带了哭音的呼唤,“娘!”

她就要死了。

她想,内心忽然一片空灵,她隐约意识到这就是她的时刻,虽然突兀,可却也没有什么死亡是不突兀的,一场风寒带走一个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