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合了合杯盖,沉思了片刻,才笑道。“身份这种事呢,说穿了也就是个幌子。前头六弟妹,好是好,就是傲了点。出身又太好,识时务三个字,竟是顾不得了。人呢,要快活也简单,任性纵情几个字,谁不能懂?可活得快,去得也就——”

谈到五娘子,大少夫人的语气并没有多少情绪。

七娘子现在已经和许家的两个人谈起过五娘子了,于安的反应是很单纯的,她对五娘子有感激有敬畏,于她的死,也有些隐约的怅惘。

大少夫人的表现就要复杂一些了,她毕竟年纪更长,见惯生死,对五娘子这个人,她的态度似乎就很微妙。有些淡淡的惋惜,像是在惋惜她在这么好的情势下居然没有挺过去,也有些淡淡的快意。

七娘子瞳仁一缩,她漫不经心地插进了大少夫人的话里。

“快意恩仇、任性纵情,终究都是长久不了的。五世同堂,靠的是忍、卧薪尝胆,靠的是忍……在这世上要做成一点点事,忍功不到,也是决不能办好的。五姐就是不懂得忍这个字,终于还是……”

这话,她倒的确是说得情真意切。

大少夫人就抬起头看着她,半天才微微笑了笑。

“六弟妹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得天生就有一番作为了。”她的情绪又淡泊了下去。“可惜,再忍得住,再熬得起,世上也总有很多事,是人力难以挽回的。”

在后头这一句,她神色散漫,似乎已经是被七娘子的话给勾走了思绪,想到了别处。

在这一瞬间,大少夫人面上就出现了极为人性化的表情。

她一直是个很清秀的少妇,然而在长辈跟前,表情却一向是呆板的,纵使明知道这是一张面具,仍然让人忍不住怀疑她的真实个性是不是就这么无趣。

但在这一句感慨之间,大少夫人面上流露出的怅惘与无奈,却让她一下有了“试问闲愁都几许,锦瑟年华谁与度”的情愁。

是轻愁,也是情愁:一个人在感怀情殇时所露出的哀思,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毕竟这往事就算再苦,回味起来,却也有一点点的甜。

却也就是只有这一瞬,大少夫人就又绕回了五娘子的话题。“很多事,发生了就发生了,也未必会有个解释。”

她又回到了那个规规矩矩的大家少妇形象,尽管面具揭开了不少,但却再没有刚才的真情流露。

“死者已去,我们活下来的人,也只能祈盼她在地下平安。”

七娘子愣了愣神,才接了大少夫人的话。“是啊,活下来的人,总要找到办法继续走下去。”

这句话里,她也不由露出了几分货真价实的酸涩。

大少夫人看了看天色,就起身告辞。“大郎今儿又闹肚子,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就由七娘子千恩万谢地送出了院子,两人在院子里握着手笑了笑,也就各自别过。

七娘子回了屋,立夏已经为她换了新茶,又服侍着七娘子解了外头的衣裳:送走大少夫人,就不会出明德堂正屋了,屋内暖和,外头的小袄可以解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