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来不过一周,班哲便来到学校。他给我们拉来一批新氆氇。正好二十二件,我们学校的每个娃娃分得一件。说实在的,这两年通过多农喇嘛努力,学校也收到不少汉地好心居士捐送的衣物,却基本是旧的。虽然娃娃们喜欢,但能穿上崭新的氆氇,那感觉还是不一样。新衣上身,娃娃们个个高兴得像是过年似的。连最不听话的小尺呷也那么感动,氆氇穿的规规矩矩,舍不得的样子不敢坐地上,生怕弄脏一块。苏拉孩子最爱惜,走路要用双手把底边挪得高高的,坐下来也要先擦干净凳子,到哪里都安安静静,把个小氆氇穿得人模人样。

给孩子们穿上新衣,班哲也拉过我,手里托着一条紫石英花色的丝质藏袍。应该是所有袍子中质地最好,颜色最美的。他对我说,“梅朵老师,这件是送给你的,你也应该穿一件得体的藏袍。”

可是我从未穿过藏服,我怕穿不好。

班哲说,“没事,来,我来教你,我给你穿吧。”他站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子一下埋住我的视觉。挨得太近,我感觉呼吸堵得慌。班哲只好蜷起腿,他的双手才可以插进我的腰间去。

“来,你举起双手。”他说,朝我头上套进袍子,双手展开分别插进我的腰身两侧,似是拥抱模样,他在帮我合拢宽大的衣袍。

但是月光却轻手轻脚地上楼来。踩在木梯上,探个头面,望我们,又要下去。

“月光,上来,你看,我都不会穿,幸亏有班哲啊。”

月光站在梯口上闷闷地答,“哦!”

班哲仍然在我的身上扯扯弄弄。他是执著的,非得要把自己精心选购的衣袍在它的主人身上穿的得体,才会满意。

“阿弟,你过来看,这个袍子穿在梅朵老师身上真是太得体了,端庄啊,像是一位度母!”

班哲目光沉迷地说,对于他自己选购的礼物能够这么合心地被人受用,他心里很满足。而我却需要好好来哄一下月光了。

“月光你认为呢?”我问月光。

月光心不在焉,说,“好。”

“好是什么,你也感觉我是度母模样的?”

“我看不像!倒像是拉母!”月光说,偏是不由着班哲意思,却像是不高兴了,“班哲,就没有我的袍子?”

月光满脸不悦,竟然连阿哥也免了招呼,直呼其名。因为他看到班哲不但要那么亲切地帮我穿衣,还要用那么痴迷的眼光欣赏穿衣的人。

“我怎么会忘记我们的阿弟呢!”班哲笑起来,“肯定有你的。”他从皮袋里拖出一件沉厚的紫红色氆氇,“这件是送你的,早准备好了!你也来试试。”

月光脸上才佯装露出些悦色。“哦呀!”他展开袍子,“我自己会穿不用你帮忙啊!”他在对班哲说,眼睛却在瞟着我。

月光穿上班哲送的氆氇袍子就在屋里晃啊荡啊,一股子的火药味问班哲,“你也看看我,像不像是度母身旁的一个金刚?”

班哲只扭过头窃笑。

月光很不服,上前去拍拍班哲的肩。“我看只有你穿上才会像金刚吧。多久也没活动了,咱哥俩下楼去锻炼一下手劲如何?”

班哲只“哦呀”一声就跟随月光下楼了。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在碉楼下的院子里围成一个大圈。月光和班哲站在圈子中央。月光已经脱掉上衣,光了膀子。班哲也把外衣脱下来。两个壮实的康巴汉子像两头公牛,只双双摆开阵式,横眉怒目,好一副腥风血雨的架势。为公平,小尺呷还钻进班哲怀里,把他身上的腰刀迅速抽了去。大半孩子都站在月光这个方向,朝着月光呐喊助威,即使身上穿的是班哲刚刚送给他们的新衣衫。那场面弄得像是两个大男人在争取选秀似的。苏拉还在一旁大声不满地叫喊,要求班哲也必须脱掉上衣,赤胳膊上阵。穿上衣物是不是会让我们的月光阿叔吃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