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真拼命甩开他,用脚踢他,头发全乱了,满脸是泪。邓安不肯松手,山路滑而陡,这一摔下去,难以设想。颜子真却也不放弃,两人乱成一团,邓安大吼:“吃苦的是你妈妈,不是你!!!”

颜子真浑身一震,停下来,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邓安顿时后悔,只得紧紧拉住她手臂。颜子真却低声说:“我知道。”

那边厢周玉音本来一直淡淡不以为意地听周玉容说话,这当儿嗤的一声笑:“不是你自己要跟来了解真相的吗?农村里谁家不打老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发什么神经。”

周玉容回头喝道:“玉音!你够了!你知道她是谁,还说这些话?!”

周玉音微微一滞,随即冷笑着说:“玉容,你和卓嘉自交情好,那是你的事,我家好歹也是你至亲,你不放在眼里也就算了。可我全家家破人亡,犯不着跟她惺惺作态。她是什么人,我更加管不着。”

颜子真霍地抬起头,厉声说:“我不会有你这一家肮脏的血!”

周玉音的脸色一变,冷笑:“这只怕也由不得你。要不你就学哪咤吧。”这一刻,映着她身后森森绿竹,眼里的怨毒和愤恨直欲噬人一般。

“而且,”她忽然悠闲地说,“你以为,你母亲那边的血,有多么干净么?”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父亲母亲被骗去流氓斗殴场所找我哥无故被捅死,我哥哥被莫须有的罪名判了死刑,我奶奶大病一场离世。这一切,颜子真,全拜你卓家所赐,拜庄慧行所赐!!!”

她的眼中似乎也有血和泪,也有怒火和惨切:“我去找过庄慧行,我带了录音机去。”

她仰头望天,许久,惨然一笑:“我才十几岁,我怎么斗得过她。”

往事照样折磨着她,她的浑身有止不住的颤抖。

颜子真呆呆地看着她,忽然笑起来,尖利地说:“对,也许他们的死不合法,可是他们之前做的事一定早就死有余辜!这就是你奶奶说的报应吧?我外婆多伟大,终于替我妈报了仇。”她又冷又热,又是悲愤又是痛快,只觉得一切都应该更猛烈些,都应该更直插人心些,应该更痛些。

周玉音怪异地看着她,周玉容急忙喝道:“玉音!停止!不要再说了!你知道她们母女是无辜的!”

周玉音大笑起来,她指着四座坟茔,大笑着说:“无辜?亲爱的姐姐,这里躺着的是我的奶奶爸爸妈妈和哥哥,也是你的奶奶伯父伯母和堂哥。我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谁来对他们说我是无辜的?我妈妈我奶奶是无辜的?我爸我哥罪不致死?你别忘了,卓嘉自是她妈妈亲自送来的,是她妈妈庄慧行亲自送来用她交换她哥哥的命的!”

颜子真张大眼睛,脑中雷声轰轰,不能置信,周玉音一把推开玉容,对着她笑容诡异:“颜子真,你真是天真,你要笑死我了,哈哈哈哈,你外婆伟大?你外婆替你妈报仇?我告诉你,是你外婆亲自把你妈妈送来的,她说,她不能让儿子死,所以把女儿送来交换。我还记得,卓嘉自来我家的时候,还以为来走亲戚呢,一直到找不到她妈了,到我二哥告诉她她妈和她哥早就走了,她妈把她留下来换她哥的命的,才呆得跟个木瓜似的。哈哈哈。”

她哈哈大笑:“他们卓家要是有骨气,就一人做事一人当,别让自己的妹妹用身体来换自己的命,卓家!多干净的卓家!”

她的笑声如枭啼,凄厉而悲愤地在整座竹林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