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盼盼愣了一愣,以往阮慈未开脉以前,它显得见多识广、智珠在握,如今阮慈已经筑基,心力提升甚速,王盼盼有时就显得失于粗疏了,她尾巴摇了摇,想了一想,道,“其实那还是要看金波宗大长老的态度,洞天修士多数都能追溯因果,若有人要这般挑衅你,他眨眼间就能找到背后主使,闹是闹不起来的……唉,不过她要是敢出头,刚才你杀了这么多人,她也不会当做没看到了。”

虎仆沉声道,“金波宗立宗不过三千年,门内元婴多数依附纯阳演正天徐真人、玉寿灵山天丽真人两脉,大长老么,面子上和谁都走得不近,但私下自然也是受到这两位真人照拂,如今我们紫虚天也想在金波宗布子,她想要推拒,却又不敢,多数也就只能装个糊涂,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罢。”

这纯阳演正天阮慈是如雷贯耳,玉寿灵山天还是第一次听说,王盼盼看了她一眼,道,“丽真人在门内没什么根基,和徐真人走得略微近些,她门下弟子最有出息的是邵定星,乃是这一代的大师兄。”

阮慈此来本是想找李平彦,请他给小苏等人带话,为她办些事情,自为小事,不料到现在却要坐下来谈这紫虚天甚至是掌门一脉在金波宗布子的事情,她已分不清王真人叫天录等人跟随,究竟是利用她来落第一子,激发了这许多变化,还是从那《太上感应篇》中隐隐窥见了金波宗的涌动,才为她铺排随从,令她今日有底气和那少年文士对峙。她按着太阳穴,头疼道,“这些都是恩师该操心的事——至不济还有大师兄呢,我一个筑基弟子,什么也不知道,门中真人都认不全,又关我什么事情了?这些不说也罢,在此地休息一晚,若金波宗那里没有后手,我们就往坊市去,叫李平彦出来见我,他爱来不来,若是不来,以后便当我没这个朋友。”

说着赌气站起,去看了看那黑白飞熊,见它伤势已有好转,在天录拿来的一个大锦篮里睡得正香,偶然还一抽一抽地吧咂着嘴,心情一下又轻松多了,趴在篮子边上,伸手逗弄了小熊一会,见那小熊似要被逗醒了,又忙梳理灵力,诱它深眠。

这般看了一会,天录悄悄走进屋内,为她端来一杯香茶,正是王真人赐的梧桐清露,阮慈举杯轻嗅,只觉一股极是浓郁的灵力清香,沁入鼻端,仿佛有形,一时间陶冶肺腑,令人烦忧尽消,她不由满足地轻叹一声,放下茶杯笑睨了天录一眼,心道,“这呆鹿儿,跟在真人身边这么多年,唯独学会的服侍手段就是不断给人泡茶。”

思及此,也是难免窃笑,天录却没注意这些,低头拾掇着锦篮边的针线等法器,一边笑道,“慈小姐,何须烦忧?你出来只是为了见李郎君的,旁的东西,真人又没有吩咐,你又何须想呢?真人方才已吩咐过我和虎仆了,明日我们还是照旧往山门中去,慈小姐就和李郎君会面就是了,看谁敢来打搅你们。”

阮慈不由站起身子,惊道,“师尊刚才来了?”

天录笑道,“是呀,和我们说了一会子话,不过这会已是走了。”

阮慈心中本就有许多疑问,更不知此事发展,是否会对李平彦带来巨大影响,她倒不后悔自己一怒之下杀了那些人,但到底这还是第一次与上清门的羽翼茂宗发生龃龉,有些拿不准分寸,得知王真人已是来过,却一句话都不对她说,还让她糊里糊涂的,一时更是不快,咬唇道,“那我就偏不去山门——你去和恩师说,叫他来……”

刚要叫天录传话,若王真人不来见她,她便绝不会依王真人吩咐做事,但又觉得这般十分不妥,不但令天录为难,而且也有失弟子礼仪。便又住了口,摆摆手径自来到自己所居的静室之中,依着真人所授仪轨,焚香点烛,跪地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闭目默祷,“弟子有许多事情不明,还请恩师降临化身,指点迷津,否则弟子就先回紫精山求见恩师,金波宗干脆不去也罢。”

只是话说得好听一些罢了,实则与她想叫天录传达的意思并无不同,阮慈将最后一句反复念了数十遍。感应之中,屋内却是并无丝毫变化,她半睁开眼,往左右一看,小嘴不由就撅了起来,起身推门而出,就要去找到虎仆,让他返回紫精山,却见一道人影立在舟头,夜风瑟瑟、竹叶潇潇,将他袍袖吹起,飘然欲仙、清矍似鹤,她一下住了脚步,又惊又疑,推门而出,缓缓踱到甲板上,不知为何却又心虚起来,低声道,“恩、恩师?”

王真人望来一眼,似是无怒无喜,阮慈却吓得退了一步,这时再看方才自己,又觉得实在是刁蛮娇横到了极点,若她是王真人,定然也要狠狠责罚这样的弟子,否则实在说不过去。

她素日瞧着天录逡巡不前、提防谨慎的样子,总是觉得可笑可爱,今日却也不期然学了天录,徘徊了一会,这才脚尖擦地,一寸寸地走到真人身后,细声说,“恩师,我、我……”

她也不知自己在畏惧什么,就是心跳得厉害,不过阮慈又一向不会患得患失太久,只过了一会便豁出去了,暗想,“大不了便被师父稍微责罚一下,总之又不会死,便是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便拉着王真人的袖子摇了摇,又笑嘻嘻地道,“恩师,你来瞧我啦?——刚一出门,我就给你惹祸了。”

不过,她虽有最坏准备,但到底还是做出自己最可爱的样子,想要略微打动真人。

王真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自然要来,总归你要见我,总能见到,我化身过来不费什么,我若不来,慈小姐要回山,谁能拦阻?只是浪费我灵兽法力,也耗费了我这法舟的禁制,我这样小气,自然要来了。”

一席话说得阮慈心惊肉跳,更知自己背地里那些闲言碎语,真人心中都是有数,她忙将真人推着在舟边坐下,自己也跪坐在真人身边,殷勤为恩师捶腿,又要叫天录泡茶来,只是还未出声,王真人便道,“好了,还要到处声张?唯恐旁人不知你多任性?”

阮慈忙又咬住舌头,心中亦知自己这般十分逾矩,若被虎仆、鲛人等灵宠知道,少不得传到吕师兄、苏师兄耳中,两位师兄跟随王真人日久,手下也有徒子徒孙,人心不平,易生失落。手中连忙加快了捶腿的速度,又是低眉说了些‘弟子着实不懂事’的软话,只是一句也不提‘请恩师责罚’,见王真人眉眼渐苏,这才打量着问道,“恩师,我出门以前,你便感应到了今日之事么?还是因你遣人护我,才引来今日之事?这是弟子此刻最想不通的问题。”

王真人长眸低垂,似是在欣赏那巨竹叶在黑夜中索索摇晃的姿态,唯独阮慈手中槌动渐缓之时,他才抬眸睨阮慈一眼,听得阮慈此问,也是微微一笑,倒也不卖关子,便答道。“你还是将自身之事看得太小,将那天下大势,看得太大了一些。”

“今日之事,并非因我而起,自你和李小郎相交开始,便伏了今日之因,只是你当日还未明白这其中的联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