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盘她逐渐品出滋味了,这一盘老丈只胜了她三十多子,阮慈道,“你赢我的劫法,是有现成棋谱的罢,这棋打劫一定是有许多成规在的。”

老丈道,“有谱的,你看么?”

阮慈拿过十几本棋谱,翻着都看了,不过几盏茶的功夫,想想说道,“再下一盘。”

第三盘老丈便只是险胜了半子,阮慈道,“好啦,不必再下了,第一次也只能下到这里了,这半子之差,得要好几日苦工才能跨过去。”

那老丈笑道,“我还让了你九子呢——”

“那就更不能急于一时了。”阮慈笑着收拾棋盘,“双成还等着我回去报信呢,老丈,这棋,来日多的是机会下,不是吗?”

老翁定睛看了她一会,拊掌道,“小货郎,可有人说过,你很聪明?”

阮慈失笑道,“没有,倒有许多人嫌我资质不够呢。”

她耐心地将黑白棋子分开,一片一片收拾好了,各自放到坛中,奇怪的是,棋盘拾掇了一片还有一片,似乎总也收拾不完,阮慈索性把棋子全推了,往后一靠,“不收了,您老自己忙吧。”

“还有点小脾气。”老丈被逗乐了,他也随和,阮慈让他自己收,他便真的一颗颗丢起了棋子,阮慈跷着二郎腿,看了一会,见他收得慢,又软了心肠,上前和他一起收。

“小货郎可知道吗,曾是上清门大师姐,万年来中央洲陆最聪明的弟子,如今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谢燕还,她也跟我学过下棋。”

白棋如玉,黑棋如墨,一枚枚被丢入草编棋盒之中,老丈闲闲谈起,犹如说起年少时的逸闻,“她也学了围棋,你猜,她是为什么而选?”

阮慈原以为谢燕还会选斗兽棋,毕竟那好像更适合她的性子,不过回心一想,斗兽棋在南株洲流行,未必在中央洲陆也有。“我想,谢姐姐大概是围棋的棋盘格子最多,变化也最多罢。”

“不错,正是因此。”老丈笑道,“小货郎很是聪明,当时她对我说,她要学就要学最难的棋。就如同她要学最难的剑法,修最高的功法,追求那最完满的境界,谢燕还什么都要当第一,也的确什么都是第一——你再猜,她下到你这个地步,又用了几盘呢?”

阮慈想了一想,“两盘?”

老丈摇摇头,“她用了六盘。”

足足比阮慈慢了一半,看来,谢燕还也并非处处都是第一。

阮慈却觉得这只是细枝末节,不过随意一笑,将棋子丢进棋盒,“不过都是玩的,算那么清楚干嘛。”

“你们的性子是真的大不一样,当时,谢燕还缠着我下了半年棋,直到可以和我分先,这才心满意足,收手他顾,小货郎却浅尝辄止,不以为意。”老丈捻须笑道,“以棋见人,有趣,有趣。”

他拿起一枚黑子,丢进棋盒,棋盘中只余一枚白子,阮慈伸手捻起,低头却寻不见棋盒,抬头再看去,棋盘也不见踪影,眼前白雾升腾,她似是落入崇山峻岭之中,脚下是纵横黑线如沟,头顶是经纬棋格如星,老者声气,在云间回荡,“还有,小货郎,你说这围棋只是玩物,也对,也不对,万物皆是玩物,小物也有大道。就比如此刻——你身处两军交战之中,手执这最关键的一枚棋,往前,则玉石俱焚,劫成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