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的哲学金句让元黛无法招架,多少也冲淡了点即将说出坏消息的压力,元黛笑着求饶,“好的,好的,别BB我了,其实我是想问,天宇有没有感觉到自己被跟踪——曲琮的家里人说最近有辆车常跟着她,你知道的,那种套路。”

如果认识的有钱人足够多,总能听到狗血故事,商业竞争对手之间不仅会抢生意,还会骚扰、跟踪、绑架、告密、间谍、栽赃、陷害,这对律师们来说司空见惯,她们甚至可以通过招数来判断对方公司的情绪和诉求,跟踪曲琮家里人,目前来说只能归为骚扰,有些公司可以长时间的骚扰利益冲突人士,逐步给他们施加压力。不过简佩的呼吸还是停顿了一会,这才若无其事地说,“天宇那么笨,怎么发现得了?再说,他不像是曲琮,早就是纪荭的猎物了,对纪荭来说,他是一只很乖的小狗,纪荭没必要这么做。”

她还是慌乱了,分析这么多,有点儿自我说服的味道,不过元黛赞成她的看法,“也可能是小曲家人过敏了,或者真的有跟踪,但和格兰德没有太大关系。”

“她怎么和你说的?有怀疑纪荭吗?”

牵扯到第三第四人,元黛不知道告诉简佩实情会否引起新变化,这些事应该是林天宇告诉她的,又或者简佩已经知道了全部,只是全都自己保密。毕竟,李铮暗中推动简佩的实情,元黛从曲琮的叙述中已经品味了出来。

关系实在太错综复杂,元黛揉了一下额头,随意敷衍了几句,“她有点担心,你知道,小女孩子没见过世面……跑来找我哭了一场,我叫她擦干眼泪回去工作,纪荭还没回来呢,天一时半会塌不下来。”

简佩没有再仔细追问,只是轻笑了几声就沉默了下来,她们都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挂掉电话,最重要的事该讲,但还没有讲,两个大律师此时似乎都缺乏勇气。

还是简佩先开口,她若有所思,“她这次去了这么久,不知道事情会有什么新变化。”

纪荭每次回本部,要么就是回去撕逼,要么就是回去要资源的,当然,也经常飞回本部报告Case的进度,不过那种会议,蜻蜓点水不会停留太久,这一次待了半个多月,期间一度失联,在社交媒体上也不活跃,可以推测本部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元黛几乎想要说要不然先静观其变,等等可能的变化,但很快又制止自己的怯懦。

她深吸口气,“我们什么时候上门?今晚?打个出其不意?”

这层窗户纸终于被揭开了,电话那头却似乎沉重得不能回答,简佩呼吸声粗重起来,一分多钟才回答,“明晚吧,让她今晚好好倒倒时差,不然没办法有效交流——我们毕竟也都有点年纪了,黛黛。”

刚才还讥笑元黛用年龄当借口的她,此时语调却苍老而又疲倦,简佩就像是一颗半弯的老树,用尽最后的力量挺直身躯,她的憔悴与咬牙,元黛感同身受。

但她们已都不是曲琮的年纪了,她们不用哭出声,不用言语,只需要沉默便可与对方同在,在寂静中寻找着彼此的支撑。

“那就明晚吧。”

“今晚睡好点。”

最终,她们定下时间,心知肚明地互相调侃,心里都清楚今晚肯定要失眠。但,有什么办法?走到这一步,该面对的,谁都不会再退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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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黛以为自己会心潮起伏,但其实又还好,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恐惧了很多年——也许从入职那天开始,这份恐惧和焦虑就在悄然增长,有东西可以失去的人就总在焦虑失去了怎么办,害怕自己不能适应一无所有的生活,但其实真的事到临头的时候反而会平静下来,最坏的想象即使成真了,那……又能怎么样,除非自杀,否则还不是要继续生活。

如果有一天只有她一个人,一无所有,元黛想,她也会活到不能再继续的那天。这是她最核心的支持,她做所有事的驱动,有时她也会想,纪荭是不是没有这份决心,她有,简佩有,但纪荭很可能是没有的,她是真的一无所有过,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再也不能回到以往的生活。

下班后,她和简佩在公司附近的商场碰面,元黛给纪荭打电话,“你回来了不找我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