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律师这里,自己前些天的犹豫显得娇纵又奢侈,曲琮良心其实很不安,但她没有办法,朱律师是评估后最好下手的对象,他的生活最脆弱,不用她促使什么,本来就在崩溃边缘,曲琮能做的只是把自我欺骗中的朱律师给点醒罢了。

“还是在单位附近租个房子吧,这几个月会方便不少。”

她劝朱律,满脸的‘何不食肉糜’,朱律师摇摇头,“你们年轻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有家有口的苦逼社畜,我现在烟都换了个牌子——还一天只能抽三根!不多存点钱万一被裁员了怎么办?”

“你怎么会被裁员啊!”曲琮很吃惊,“要不是今年缩减预算……哎,算了算了,这件事是不能说的。”

“什么什么?”越是不能说越是让人兴奋,朱律师连声问,“是不是今年新加坡我本来要和你一起去的?”

曲琮扭扭捏捏点个头,“别和人说啊——没办法,今年薪水池缩减,提人的名额也没了,不然的话,就是你了。我也是等元律开完会回来才收到消息,之前本来都要和你说了……”

两人的距离因曲琮分享的八卦再度拉近,朱律师唉声叹气,很气愤却也无奈,薪水池被削大家都受影响,元黛已经尽力了,至少他们组没怎么降薪。

话虽如此,但一个担忧自己被裁员的人,和一个距提升只差一步的社会人,他的自信心和心理预期是不一样的,曲琮和朱律去取咖啡的时候,朱律抱怨的声音就比之前大了,“关键是做这么多事,已经完全是三级的工作内容了——就和你一样,你做二级的事,拿一年级的薪水,这不公平。”

“是啊,离家还远——这很多事也说不清的,要是你当时进的天成,就算一样是加班,也好一点的,天成离你家近多了吧。”

“开车就十分钟。”朱律师说,“还不堵车——要是没车位,骑车也就20分钟。”

他们做非诉的,起得早走得晚,不怕占不到免费车位,朱律师对天成的业务和待遇都很熟悉,“我要去天成的话,现在真的拿三级待遇了——他们那边是真的缺高级律师,那边能做并购的高级律师不太多,格兰德的业务过去,简律的组员都要累死了,直接两个人去医院挂吊瓶。”

“她们组人是不是比较少?”曲琮眼睛睁得很大,满脸好奇。“那这样的话,薪水池和奖金……”

“嗯,就算是平级也是天成那边拿得多点。”朱律师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才惊醒过来,遮掩着说道。“……哎,不过华锦也有华锦的好!”

好在哪里,朱律师可就没费心去编了,他和华锦就像是结婚多年的夫妻,将就着也能过,甚至过不下去了因为离不了婚,也只能闭着眼睛催眠自己苦熬,可一旦被曲琮点了这么一下,换了另一个角度看问题,立刻就感觉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朱律师除了过分焦虑,中年级律师的能力是有的,哪怕待遇都不变化,他到天成也比在华锦要方便多了,更何况要涨工资其实还是得靠跳槽,如果能跳到天成做高级律师,待遇翻番都是少说的,就算是跳过去做中年级,涨个30%应该也不难办到。从老板的角度来说,哪怕他跳出去以后再用一样的价格找另一个人回来,也比直接给他涨薪30%来得好,对于可以取代的员工来说,管理层只会这么决策,这是个懂的都懂的道理。

曲琮不再说什么了,她把超大杯咖啡递给朱律,自己捧着咖啡杯去加代糖粉,眯上眼睛享受地呷一口,牛奶混合糖份的甜蜜芬芳在口腔中慢慢扩散,但很快,咖啡的苦涩又让她皱了皱眉。

“星巴克的豆子还不如我们办公室的。”朱律师却没看穿她的心思,还当她是受不了咖啡口味。

曲琮猛地回过神,漾开笑,“确实,口味不咋地。”

看到橱窗里倒影出的商业微笑,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变了。曾经曲琮很不喜欢元黛的某种微笑,就是那种在懂的人眼里特别虚情假意的笑,但是现在她笑起来和元黛是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