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不少关于她的传闻。

“她中考的分数很低,家里给学校交了天价的赞助费才进来我们这个班的。”

“她爸是做房地产的,特别有钱,不过她爸妈早就离婚了。据说她根本就不用参加高考,毕业以后直接就送出国了。”

“她初中是 ×× 学校的(省会的一个传说中的贵族学校),是因为那个学校有钱人太多了,她家人想让她多接触些我们这些底层的人,才送过来的。”

“不是的,我听说是她在那个学校谈过好几次恋爱,同学关系闹得很僵,才转过来的。”

还好,那时的大家都挺单纯的。传闻仅限于此,并没有什么比这更难听的话出现。

“曌”字太大,而且她后来又改名了,还是称她为C小姐吧。

高一下半学期,我好像突然进入叛逆期,交了外校的男朋友,开始逃课打游戏,一本接一本地看和学习没关系的小说,不是去学校附近的公园闲晃,就是伤春悲秋地写诗,做一些自认为和普通少女不同、其实就是不怎么长进的事。

我还跟老师申请坐到了最后一排。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和C小姐发生了交集。

我发现,她拥有的磁带和小说数量,比我的多出太多了,而我也有一些她没有的书目。记得我们交换过三毛的《雨季不再来》《万水千山走遍》《温柔的夜》,还有诸如张爱玲、亦舒那些阴柔的、意象密集的作品,以及齐豫、潘越云、张艾嘉、黄磊的磁带。

我有时候会觉得,她除了在拥有这些“文艺作品”的数量之外,对待这些东西的态度,和我也是有本质上的不同的。当时的我,似乎说不出来这种不同是什么,现在想想,大概是这样的:

那时的我,始终以仰视的态度面对这些“高级的、伤感的、纤细的生活方式”,而这些东西对于她,不过是“反正不想学习,毕业以后反正是要被送出国的,就用这些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那时候,她每天都要请我吃点东西,不是冰激凌就是牛奶糖,她还经常从家里拿来东西送给我。韩国进口的精致信纸和其他文具,香港的小糖块,速溶的咖啡,本地根本买不到的小头绳、小链子等等。我当时自诩文艺少女,好像也并未觉得她单方面的给予让我占了多大的小便宜,但不知不觉地,我其实已经以“左右护法”的姿态出现在她的两侧了。

她话不多,关于她自己家里的情况,她不怎么说,也从未邀请我们到她家过。她说出口的话,大概有一半都是刻薄话。

记得她形容一个被公认为全校最漂亮的、像舒淇的女老师:

“眼距太宽,有白痴相,嘴唇又太厚,像爱啃香肠的白痴,腰长腿短,脑袋太大,衣服的腰线又普遍偏下,先天后天都没治。”

我原本觉得这个老师美若天仙,经她这么一说,我就老盯着老师的宽眼距和长腰线看,再也不觉得她是美女了。

还有一次,她形容我们班的一个男生:

“尖嘴猴腮也就算了,居然还背心配白皮鞋,皮鞋还擦得锃亮的,我看他是古惑仔电影看多了吧,有种就去文个身啊,又没胆量。居然还有一大堆人说他帅,真不知道都看上他什么。”

其实我觉得这个男生还不错的,但又不知怎么反驳。我于是长了个心眼,一直都没带自己的男朋友给她看,怕受刺激。心里又隐隐好奇,她会对怎样的男生不刻薄呢?

所以有一天,她跟班里几乎最普通的一个男生走到一起的时候,我的惊讶自然不言而喻。

这个男生就是那种掉在人堆里都找不着的人,站在她旁边,就像是一只仙鹤和一块石头一样。甚至,他还有点大家都不愿去评论的特质。班里一起玩儿的男生们对他也有一点微词。

大家一起出去吃饭,他从没付过账,每次吃好喝好该付账的时候,不管是不是说好了AA制,他都会说“我去上个厕所啊”,而他回来的时候,就是付好账、大家整装待发的时候。

班里的男生小团伙和外校的男生小团伙偶尔会打打架,每次打架开始的时候,他都是最先逃跑的那个。也许他认为自己的同伴在混乱中没发现自己逃跑?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愿意提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