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琳安慰道:“我弟弟单位将来会盖经济适用房,比市场上便宜多了。你俩就不用操心了。”老两口叹了口气。

晚上,县城最好的大酒店,那子轩周岁生日宴兼沈家新居落成宴盛大举行。宴席摆了十桌,灯火辉煌,舞台中间的大屏上的照片和视频是老那早早安排李晓悦剪辑出来的。县城的宴席便宜,老那便在场地布置上极尽所能,彩虹机、鲜花、拱门、红地毯应有尽有,甚至还从北京请了几个演员来给宴席助兴。其中有个节目是一群美女穿着飘逸的汉服,扮成仙女模样跳舞。这是李晓悦找的节目,她是个汉服爱好者,平时一有空就参加各类汉服活动。

大多数人都生活在村里,很少看到这么新奇的节目,啧啧惊叹。

老那张罗着、指挥着,一会儿爽朗大笑着要老少爷们儿吃好喝好;一会儿俯身谦逊聆听某位长辈教诲,一会儿举杯巡桌,仰脖一口喝干杯中酒,说道:“我们当儿女的在外打拼,不能常在两位老人家膝前尽孝,感谢各位亲友对他们多年的关爱和照顾。”一场宴席,成了他的独角戏。所有人都喜欢他,“女婿半个儿哇,这个女婿好,听说是个大公司的副总呢。”“果然行事大方豪爽,是登得了大台面做得了大事的人。”

沈磊自顾自吃着,既不挨桌喝酒致谢,也不参与谈话。不过大家习惯了他这样,倒也不以为异。有人问沈磊:“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老家的人就是这样直白,这问题要给其他回乡的人听了就会吃一惊,或反感,或敷衍,但沈磊不会。

“八千块钱。”他说。

问的人语塞,半晌含糊道:“不错不错。”

另一个人问:“你看你姐的车多好,你怎么不也买个宝马呀,研究生?”“没钱。”沈磊坦然。

“哪能没钱呢?名校毕业的研究生,又当上中央的公务员了,哈哈哈。”大家笑,觉得他必定是在下一盘大棋。这年头,穷人从来不敢承认自己穷,只有有钱人才能把没钱两个字说得那么自然。

沈磊没接茬,夹起一只虾,摘下虾头,“咝咝”吸虾油,剥壳吃肉。谢美蓝整晚都很沉默,面色不好、胃口不佳的模样。沈磊给她剥的虾一只没吃,看样子晕车有点厉害。这时司仪请姐弟二人偕其伴侣孩子上台,大家依言上台站定。老那抱着儿子,沈琳牵着女儿,春风满面,沈磊、谢美蓝站她身边。这是宴席的高潮时刻,司仪声情并茂,把姐弟描述得出类拔萃。

如果说对沈琳的描述有点夸张的话,那沈磊则当之无愧。他一向是沈氏家族的骄傲,别的孩子爬树玩泥巴早恋的时候,他稳稳钉在教室座位上,一口气做一本题集。凡是和考试有关的事情,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考名校、考研、考公务员都非常顺利。这个世界对于会读书的人还是充满敬意的,因此众人艳羡了一阵沈琳后,注意力照例转到沈磊身上。瘦高的沈磊穿了一条浅蓝色牛仔裤配黑毛衣,透着俊逸儒雅的气质,身边的谢美蓝清丽出尘,好

一对壁人!沈琳父母看着台上这一双儿女,眼含热泪,心满意足。

沈磊淡淡地笑着,转头看着老婆,发现她眉心紧蹙,像是在忍受着不适,此时更轻轻呻吟了一声。

“你怎么了?”沈磊关切问道。

“头痛,恶心·····”谢美蓝这两天一直不太舒服,今天自上了车,就觉得小腹坠痛,周身不适。她强忍了这半天,已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了。话音刚落,就觉得一股热流自两股间流了下来。她低头一看,裤底已被鲜血洇湿,接着更多的热流涌下,在裤子上洇出一条暗红的线。沈磊赶紧扶住她,全场也感到了异样。沈磊扶着她刚要走下台,谢美蓝脚一软,摔倒在地,全场惊呼。

宴席中断,谢美蓝被紧急送往县医院。做了B超后,医生说是流产没流干净,宫腔里还有血块。沈磊如晴天霹雳,那表情像是他也头回知道这个消息。

“怎么回事?”沈琳看出异样来。

沈磊刚想说我也不知道,见病床上的谢美蓝微微示意他,便含糊道:“上个月小产了,没休息好。你跟咱爸妈就说月经紊乱,千万别说漏嘴了。”

自儿子在北京落户后,父母不做他想,最大的念头就是赶紧抱孙子。沈琳想仗着大姐的身份说他们两句,但一想到沈磊从不让任何人对谢美蓝有一丝冒犯,便止住了话头。走出病房,沈琳用沈磊的话把父母糊弄过去,说沈磊留下来陪床就好,大家都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