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还未回房时,桑落久恰好捧着洗脸水打算出去泼了,见到二位,便温驯地打招呼道:“如一居士,师……”

他一抬眼,瞧见了封如故唇上与如一额头上的同色胭脂,语塞片刻:“……父,你们回来了。”

封如故是不知自己唇上玄虚的,把桃子丢进桑落久怀里:“给浮春带的。吃了,早睡。”

桑落久收下,诺诺地应了声是,随即带着桃子迅速将门关闭,连水都忘了泼。

封如故不知缘由,笑骂一声“小疯子”。

如一知晓为何,一时拿捏不准该不该同封如故踏入同一间房,便对封如故略点一点头,绕到了海净房中。

海净倒是精神,说他睡足了一个下午,此时也做完了功课。这里床榻柔软、清净远人,住得很是舒服,且没有琴女来打扰他,素斋也做得合他胃口。

此时,半开的窗棂中传来歌女歌声,是从小湖画舫上来的,带了一点水汽,空空茫茫,闻之叫人心碎。

海净突然道:“小师叔,云中君人其实不坏的。”

“我问过来送素斋的姐姐,她说云中君有特意嘱咐,说,那位光头小师父正在心修门槛上,九九八十一难都经过了,只差临门一脚,万不可随意逗弄,坏人功德。”

……果真是典型的封如故式满嘴胡扯。

如一默然。

他当然知道,封如故不是恶人。

能被义父那样放在心尖上的人,不会是恶人。

……却是叫人生厌的人。

从他与义父相识相伴的第一日起,这个名字便鬼魅似的夹在他与义父之中,从未离开过。

义父写了三个字,叫他照猫画虎地写去。

他恭恭敬敬描了百遍,怕描得不好,就捧去给能识文断字的客栈账房看。

账房是秀才出身,对义父那天命风流的一笔好字赞不绝口:“好字。好名。封如故,一封清诏,丹心如故。”

当时年幼的游红尘心中委屈,找到义父,断断续续地问他,义父为什么要叫他描旁人的名字。

义父听懂他的意思后,瞪着纸看了半天,犹豫道:“这是我师弟的名字……”

游红尘有些生气,把练了百遍、写满“封如故”三字的纸张扔得漫天飞舞。

他站在纷纷扬扬的银雪中,固执道:“红尘,要义父;不要,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