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鸡鸣,林舒轻敲寝舍的门。

桃萌用手压住正要动的温朔,一触,隔着衣衫都觉得烫,把手后背移到温朔耳垂后,贴了会儿,果然烧得厉害,“别起来,我去。”

桃萌趿鞋站到地上,低头整理衣袍,撵平褶皱后走过去,因怕冷风钻进来,只掀开一条门缝,从缝里看到林舒左手抬着托盘,木盘上放白纱布和盛在木碗里焦黑药膏,林舒的右手垂下,拎两只生龙活虎的灰兔子的长耳朵,他是用手肘撞的门扉。

桃萌把手伸出去,托住木盘移进来,“林院士,麻烦了。”他垂眸瞧两只正在蹬脚的野兔子。

林舒把兔子拎起来,脸拉得老远,仿佛是怕,“曹婆婆吩咐我抓些野物。我正准备剥皮,腌制过后,烤炙。”

“小师妹要的?”桃萌露出笑,“别烤,直接送进师妹房间就好。劳烦林院士替我向渊师弟传个话儿,等师兄敷好眼睛,我就去换他。”

桃萌掩上门,走回通铺的时候,从桌案上顺走了金疮药。他将所有东西放到席子上,推到温朔身边。温朔在半昏半睡间,红肿的眼皮下眼珠子在微微颤动。

桃萌轻轻推了推温朔,说:“师兄,我要给你上药了。你好生歇养,不必睁眼。”

温朔眼球动一动,试着抬起眼帘,他没力气,只敛开两条细缝,露出水光盈盈的黑瞳,“麻烦你,桃子。”

桃萌小心翼翼松开温朔的衣襟,揭下被血与药浸透的沉甸甸的旧纱布,丢进托盘里。触目就是一剑贯穿的血窟窿,若是往深里看,都能看到跳动的桃元和白色的肋骨。整个过程中,温朔疼得打战,却没有哼一声,因为高烧,他的黑眸格外亮,盯着桃萌的脸看。

桃萌用干净纱布吸去血窟窿里渗出的黄色脓水,道:“我要施法上药了。你盯着我,我手会打战。”

温朔听话地闭上眼睛。

桃萌从怀里夹出黄符纸,捏诀飘在指前,火焰燃烧起来,转瞬将符纸化为灰烬。他拿起金疮药往空中一抛,白色粉末亦浮起来,他的手指转转,白色粉末与黑色灰烬混合。他手指慢慢垂下,灰色粉末覆盖血窟窿。

温朔又动了动。

桃萌微转眼珠子,朝温朔紧闭的眼睛看,“马上就好,别睁眼。”

温朔“嗯”了一声。

桃萌以左掌心对准温朔的胸膛,右手食指划过掌心,将自己的血滴到了伤口上。在血的滋养下,药粉与符灰在沸腾,“滋滋滋”冒着泡。只滴了十几滴,桃萌就捏住拳,藏到背后。温朔睁开了眼,大概是血落下时也有重量,他有所察觉。桃萌随意将掌心血揩在后腰的衣袍上,夹起一块纱布覆盖住伤口,替温朔系好衣襟。

桃萌问:“好受些了吗?”

温朔点头,“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医修。”

“这不是我第一次照顾病患了。”桃萌在大通铺上跪正,将装药膏的碗置于膝盖上,抓住小木勺搅拌均匀,“师兄,我曾听人说,幽瞳是鬼族的标志。人与鬼结合生出的后代不会个个继承幽瞳。那些继承了幽瞳的凡人,如果过分使用幽瞳,便会患上严重的眼疾,轻则肿胀,重则失明。幽瞳就像是长在人体大树上的藤萝,藤萝吸取大树的养分,直到缠到大树枯死。”他顿一顿,在木勺后面沾一层薄薄的焦黑药膏,置于温朔眼前,“师兄,闭眼吧,涂上以后,两三个时辰不要睁眼。”

温朔翻身,仰卧,安静地闭上眼。

因为温朔的移动,桃萌不得不按住膝盖上的药碗,交替挪动双腿靠近温朔的身体。他低头,看温朔的胸膛,薄薄的衣衫之下肋骨根根突起,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师兄他——

太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