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带着维拉离开后,那所又大又空的房子留下的只有恐怖的寂静。你只待了一会儿,想在离开前把床整理好,把皱在一起的床单抹平,抹去你们的身体一起留下的形状。但你站在床尾,发现自己做不到,于是你关上前门,锁好后将钥匙放进信箱,然后朝圣米迦勒医院走去。

圣米迦勒医院在敦劳费尔主干道边,但距离道路不远,反正靠窗的病人还是能听见路上车辆持续不断的声音。

你根本没法走进去,你没法面对这一切。门前有一堵小砖墙,你坐在墙头,望着窗户、来来往往的救护车、医生和护士,以及所有来照顾病人的亲属,他们带着鲜花和换洗的睡衣,还有一盒盒巧克力。你不知道维拉是否已经死了,还是身边摆满了医疗器械,为她洗着胃,哔哔作响,冷冰冰地挽救着她,好让她从头再死一次。

她这一系列动作肯定是以同样迅捷的速度完成的:打开药瓶,倒出药片,放进嘴里。然后她往嘴里灌满让牙齿冰得生疼的冷水。做完这一切后,她走上楼梯。她一定很害怕,因此躺在你身边,用毯子盖好自己,等待着。那种等待时的孤独是多么可怕。

你没有注意到天渐渐黑了。你站起来,走向正门,门口有一盏昏暗的灯,但你仍然无法进去。你辜负了她。

“你有打火机吗,年轻人?”你的左边传来一个声音,你转过身,看见一个老妇人,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购物袋,另一只手拿着一支香烟指着你的鼻子。

“是的,我有。”你说道,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正常。

“看来你没事,我自己就有打火机,我只是想和你聊天,你知道吗?你有人在里面吗?”

“什么?”

“医院里面,有你的人吗?”她的脸半掩在头巾里,是那种老年妇女挽好头发后会戴的头巾。你妈妈也有一条,但与这个女人的相比就显得很普通了。

“是的。”你说道。

“可怜的小家伙,是你爸,是吗?”

“不是。”

“真意外,通常都是老爸先去世,那是你妈吗?”

“不是。”

“这样啊,不管怎样,这都是个好消息。”

她点着香烟,全部吞进了体内,没有吐出来。

“不好意思,你想来一支吗?”

“谢谢。我不用,我刚抽过。”

“我那位就在里面,我的丈夫,心绞痛,做了心脏三重搭桥手术,我的意思是,这有什么意义?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去世了,我就可以回家了。他在这儿住了好多年了,我不明白他究竟在等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所有的护士都认识我。我给他们带东西来,自制的果酱之类的,现在就连那个巴基斯坦医生都向我问好了,他可是从不和人聊天的。你很安静——你确定不来一根吗?来吧,这对你有好处。”

你接过一支烟,抽了一口,感到恶心、心力交瘁。你发现自己能做普通的事,你本是这样的人。你可以和陌生人一起抽烟,也可以和陌生人一起聊天,你还能吃喝拉撒睡。就在这时,你深深弯下腰,眼睛湿润起来。那位老妇人问道:“天啊,小伙子,你还好吗?需要我给你叫人吗?”

你可以听到她在叫人来帮你。她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变得遥远。你从门口退了出来,走着走着跑了起来,商店的灯、车灯和街灯都变得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