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一切都似乎又变小了。从你穿过大门进入狭窄走廊的那一刻起,再往前走,来到客厅和厨房,它已经变成了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娃娃屋。你几乎忘了学校,但身处家中让你想起了这件事。他们很快就会相互联系上,你不知道会以哪种方式,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但这肯定需要正式文件。你想象着校长在你们家门口停下车来,核对着手中那张纸上你们家的信息,他希望当自己下车宣布这一消息后,不会有人大喊大叫或是威胁他。然而你的家人并不是那样的人,他们绝不会对他大喊大叫的。你的家人,他们是体面人;他们会道歉,会为校长脚边的那张位于前门口的破地毯感到难为情。因为当他们邀请校长进来时,他会拒绝,他会站在介于进屋和门口台阶之间的某个地方。

然而校长并没有来。他寄来了一张打印出来的便笺,上面有学校醒目的蓝色徽章。便笺上写着格雷姆遭到了毒打,还说格雷姆是个好孩子。他还写道,自己唯一的遗憾是没能说服格雷姆的家人起诉。上面说学校不欢迎你回去,任何时候都不希望你出现在学校的操场上。

校长的便笺在你家人的手里传了一圈,最后轮到你的父亲那里。他们专门为他在厨房餐桌上腾出了一块空地,但他找不到眼镜,那是一副只有一只眼镜腿的粉红色眼镜,曾属于你的母亲。他翻开枕头,搜索着钟表后面的壁炉架。最后,一个哥哥在厨房碗柜的架子上找到了它,但是因为他已经多年没和父亲说过话了,他只能喊“妈妈”,并将眼镜指给她看。你母亲把眼镜从架子上拿了下来,放在桌子上便笺的旁边。

“告诉你父亲,他的眼镜在这儿。”她对你说道。那时他正跪在沙发旁边,在沙发下面寻找眼镜。你告诉他后,他站了起来,走进厨房,戴上了眼镜。

哥哥们接二连三地在他背后窃笑。他这样一个笨拙的壮汉,却受阻于干净的字迹线条。他张嘴试图读出这些文字,磕磕绊绊,一再重来。你小心地听着自己周围的谈话声,你听到维拉的名字被一再提起;当你父亲把信放回桌上时,所有的错都变成了她的错。你一直都很好,直到你遇见她为止。你是个好孩子,安静的好孩子。现在你毁了,被她毁了。你看到他们在帮助你父亲,好让他知道该如何看待这封信,那样他就不会搞错重点,不会因为你打了那个男孩,或是你再也不能去学校而生气。

你的母亲说道:“就这样。他不能再见她,必须告诉她,不要再打扰他。”然后你父亲从桌边站起来,摘掉眼镜。他明白了。你感觉到他的手放到了你的背上,将你推向门口,走进夜晚的空气中。

在车里他沉默不语。他发动引擎,窜出车道。车拐了个弯,慢了下来。他看起来忧心忡忡。

“你要做什么?”你问道。仪表板上的小灯照亮了他的脸庞,显示出他的年龄,也让他愈显老态。再过几年他去世的时候,他会被埋葬,而你却从未碰过他的脸。

“我要告诉她让她离开你。”他咆哮道,但里面并没有什么情绪。

“这不是她的错。”你说道,“你知道。”他沉默着。汽车转过街角向敦劳费尔驶去。

“你没必要这样做,没必要只是因为她让你要这样做。”与发动机的声音相比,你的声音很微弱,但还不至于让他听不到。

“给我闭嘴。”他说道。他的呼吸凌乱,手从你的膝盖上掠过,去贮物箱里找烟。

“我帮你拿。”在车子闪开了迎面而来的车辆后,你对他说道。你伸手进去摸到了一包金邦德牌香烟,发现里面有三整根和一根抽了一半的烟。你拿出一根完整的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递给了他,他用手指把烟夹紧。

在维拉的房子外面,他转头问你:“你想待在车里还是进去?还是怎样?”你慢慢打开车门,下了车。他已经走上了台阶。你看向这栋黑暗的房子,知道她就在这黑暗中的某个地方,倍感安慰。

他没有按门铃,而是重重地在门上用拳头敲了三下。维拉出现在顶层的一扇窗户旁,只有你能看到。玻璃后面显现出她的轮廓。你的父亲又开始用力砸门,维拉的肩膀缩了缩。

“她不在家,走吧。快走吧。”你喊道。然后,你的语气柔和下来:“回家吧,让这个女人清静清静,看在上帝的分上。”维拉已经离开了窗口,虽然你父亲的手又在门前抬了起来,但你知道他会将它收回来,他瞥了一眼那些空荡荡的窗户,转身面对你。

“上车。”他说着,朝着它走去。

“我要留下来。”你说道,“告诉母亲,你已经跟她谈过了,你已经把事情摆平了,然后说我跑掉了或是别的什么理由。”他思考着将你拖进汽车所需费的劲,但即使是为了你母亲,他也不愿意这么做。他把手放在汽车引擎盖上,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街道。一上车,他的脸就隐没在黑暗中;他加大了油门,你闭上了眼睛。

寂静的夜淹没了你。你按响了门铃,透过信箱喊她的名字。过了很长时间,门才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