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是母亲那耸着肩的熟悉身影,冰冷的水从水龙头里倾泻到她手上,她正在削皮,她总是在削皮。她转过身来看着你。

“你去哪儿了?”她说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好收拾。”

“是乔,他很晚才让我回来。”你回答。

她转过身去面向水槽,说道:“我希望他能多付你工钱。”

乔并没有很晚才让你回来。你下班的时候脱掉围裙,去金属盥洗槽洗手。你看到手上和胳膊上沾满了血迹,指甲下还有更多,它们已经结块变硬,它们第一次让你感到不安,你的胃里在翻江倒海。因为没有肥皂,你便把胳膊伸到水龙头下,用一把旧的指甲刷用力刷着。你感到手上被硬刷子刷得生疼。这时,乔发现了你,说道:“省省吧,已经够干净了,可以了。”

你从餐桌下拉出一把椅子,它卡在了亚麻地毯的裂缝里。多年来,这缝隙在地毯上一寸一寸扩张着它的领地。

“有作业吗?”你母亲问道。

“没有。”

“你怎么会从来都没有作业呢?”这是每晚你们之间都会进行的对话,但每次都就此打住。你猜想着其他家庭这样的对话会怎样进行,直到你看到站在水槽边的母亲,你为怪罪她而感到自责。你母亲把一个盛有薯条和鸡蛋的盘子放到了你面前的餐桌上。

“谢谢。”你说道。你无法理解心中突然涌起的对她的感情。她小小的结婚金戒指嵌在无名指上;小的时候,你曾为它所惊艳。多年来,她的手因劳作变得肿胀,牢牢地卡住了戒指,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摘下它了。虽然她从没说过,但只要她愿意,当她去世后,人们会将它与她一起埋葬。

她烧上水,把土豆皮从水槽里捞出来。然后她从沥水板上拿下那个红色塑料盆,把它正面朝上放在水槽里。

“我来吧。”你快速说道。她停了下来,拿着洗洁精,看着你。你的妈妈有一双蓝绿色的眼睛,你猜可能是烟的关系,让它们被覆盖了一层薄膜。

“你来洗吗?”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是的。”

她用鼻腔发出了呼吸一样的笑声。“好吧,但我自己做会更快些。”她下意识地在茶巾上擦了擦手;她经常那样擦手。

早上你依然可以照常起床,然后假装去上学。事实上,你会去“猫窝”等莎伦,给她买些烟作为道歉。之后,你可以去见见乔。你可以问问学徒的事,如果他说可以,你就可以告诉母亲你已经成了一名学徒,那么停课就显得不那么严重了,也许都不算个事儿了。

这让你心中充满了希望,你把一大条番茄酱挤在了盘子边上,然后用刀在一块面包上抹上了黄油,好做一份薯条三明治。薯条的热度刚好融化了黄油,它滴到了你的袖子上。因此你吃三明治的时候,手肘一直在空中向外凸着,就像一支箭。

“你现在吃得香吗?”你母亲说。

“是的。”你回答。这是事实,因为现在你觉得一切都会好的。你根本没必要在校长的办公室里哭鼻子。即使你跟莎伦在一起的时候想到了维拉,但那只不过是因为你当时状况很糟,并且莎伦是肯定不会知道的。你还可以及时弥补它。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人人都这么说。

你又拿起一片面包,用它把盘子擦干净。你想着等乔付了你工钱,你该如何给母亲买点心爱的物件,也许是一件她喜欢的瓷器雕像。史丹利商城就有卖的,大约两英镑一个。你站起来,把盘子拿到水槽旁,先看了母亲一眼,得到她的许可后,把它放到了水槽里。你双手空下来后,用一只手搂住她,然后开玩笑地从侧面拥抱她。她不能反过来拥抱你,但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你一眼,给了你一个温暖的假笑,这就够了。有时她会以一种干巴巴的方式展示出她的幽默感,而你喜欢这一点。她身上有一股香烟和肥皂的味道;她身上经常有这种味道,那就是母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