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按响了维拉家的门铃,但只是出于谨慎考虑。你其实知道她并不在家,这让你有足够的勇气将门铃按得更响一些,毫无顾忌地让铃声响遍全屋。铃声停息的时候,房间里显得更加寂静。你在门口向后退了几步,在台阶上转过身,向远方望去。二十分钟后,最多不超过半小时,太阳就要落山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拿出了你在美术馆买的画册,它依然装在他们给你的漂亮的包装袋里,上面印有画廊的名字。书中的一些画你刚刚亲眼看过,这让你觉得自己多少懂一些东西。这本书花了你四镑二十五便士。你从你藏钱的地方总共拿了十镑出来,在你与莎伦分享的烟草上花了一英镑九十便士,还花了十二便士买卷烟纸。这里头还包括公共汽车票钱。

这是你买的第一本书。它是你的,你可以把它带回家,藏起来,不管什么时候想看它,只需要锁好浴室门,然后慢慢品读。之后,维拉死了以后,这本书还是一本书,里面的画仍然会令你感动。

有一只鸟栖息在一根光秃秃的白蜡树枝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黑色的雕像,你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大小:很大,像卡通角色一样,很大。

你想去医院拜访维拉,和她分享你的发现,但是下起了雨,而且你也失去了勇气。你知道后门开着,你也知道如何能够溜进她的房子,躲一下雨。

你穿过车道,检查了一下隔壁楼上的窗户后面是否有人,然后翻过后墙,沿着湿漉漉的小路跑向后门。你已经对维拉家的厨房很熟悉了,就像你认识一个人的脸一样。

走上通往门厅的短小楼梯,厅门上方的彩色玻璃透射出浅淡的绿色光带,在墙上投下细小的光斑。你站在那里看着,知道这色彩终会消失。维拉一定经常站在这里,看着漆黑的夜色降临,惶惶不安。

想到她一个人在这里,让你感到有些难过。

在那一刻之前,你一直抗拒着不想去她的卧室,将自己的行动限制在厨房和客厅,但她凌乱的床铺将你吸引回去,那里有着沉睡的味道,书放在地板上,衣服随意散放在房间里。在这里,她的痕迹比其他任何一个房间都多,因此它也成了你最喜欢的房间。枕头下面有一些深色的衣物,你拿起一件,感觉它很柔顺,轻轻松松就滑过了你的手。你将它对着灯光,它在你的手中滑落,展开成她身体的形状。

当你坐在床边的时候,微微感觉到了弹簧的弹性,但并不强烈。你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房间是她的秘密,你不应该在这里的。并不是说这样做是错的,不,不是这样,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你可以意会,但没法言说,更像是一种遗憾。这与被抢劫、被打或被追赶的遗憾都不同,甚至不同于当你发现妈妈精神失常或是哥哥们在爸爸背后嘲笑他时的那种遗憾。这是一种全新的遗憾,你觉得这种感觉余生都将挥之不去。

就在那时,门铃响了,那个刺耳又狂躁的声音在房子里回响着,它停下来之后你的耳朵里很长时间也都是铃声。你绝望地在房间里扫视着自己碰过或者移动过的东西。门铃再次响了起来,这次你慌忙起身。你溜出房间,穿过楼上的楼梯平台,气喘吁吁地俯视着前门。你可以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接着木门上重重响起敲击声。

你很确定是警卫来了。肯定有邻居看到你翻过后墙,然后叫来了警卫。你走下楼梯,沉默着,慢慢挪向后门,虽然你已经想象到警卫伫立在那里的黑色影子,他在等你。

“桑尼,看在老天爷的分上,你真慢死了。”你跑到前门,发现全身湿透的莎伦站在那里。

“你他妈的在这里干什么?”

“闭上你的臭嘴,我湿透了。”她说着试图从你身边挤过去。

“你不能进来。”

“滚开。”她说着,一只湿淋淋的脚已经踩在了台阶上,雨滴从她白色的头发上滴落下来。她站在门厅里,外套的背面在她后面的墙上留下了一抹湿痕。

“关上那该死的门,我要冻死了。”

“你不能待在这儿。”

“为什么?”

“你他妈的就是不能。”

“那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没有回答。莎伦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