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最新任命的精神保卫局伦敦总指挥,我必须负责组织对欧亚国代表团来访的接待工作。我派了五辆被视为大洋国工业的骄傲的超级胜利牌防弹轿车去机场门口等候,还派了一队护驾的摩托车队。

代表团走下欧亚国的政府飞机,检阅了我们已被彻底击溃了的军队的仪仗队。之后,哈卡伊儿童团的孩子们挥着哈卡伊的团旗欢迎和平代表团。最后,我们在飞机跑道旁请他们上车。

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欧亚国代表团团长(一位肥胖、满嘴金牙的男人) 态度友好地说,他们早就不用这种老掉牙的交通工具了。几年前,他们发明了新的交通方式,虽然现在只能用于短途旅行。说着,他取出一只小玻璃瓶,将瓶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其他的成员也如法炮制。他们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站了几秒,之后,代表团成员排着队升到半空中。<sup>[1]第一个飞起来的是代表团团长,副团长紧随其后,然后依次是专家、书记员、记者和翻译。最后双脚离地的是欧亚国代表团的保卫人员。出于安全考虑,作为保护层,他们分为两队,一队飞在代表团之上,另一队飞在代表团之下,始终保持五米距离。

我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我对大洋国技术优势的最后幻想也破灭了,然而,二十年来党始终这样胸有成竹地宣传自己。

我们沿着国道向伦敦疾驰,气氛尴尬至极。我们试图向飞在头顶的敌人闪灯按喇叭发信号,生怕他们会迷路。事实上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手里拿着准确、详细的地图,轻轻松就找到代表团下榻的地点。(我们几十年来不厌其烦地声称大洋国的反间谍体系天衣无缝! )

这一令人震惊的技术展示,不仅让伦敦市民惊讶不已,也让我们的谈判代表团成员感到绝望。现在我们再明白不过,谈判的内容只会是让我们无条件投降,协议绝对不会对我们有好处。党的领导人们赔尽笑脸,在谈判休息时为代表团安排精彩的节目。

没想到,代表团团长和夫人心血来潮,想随便去哪家著名的伦敦百货商店采购。看来他们对我们的了解有限,其实他们应该知道,大洋国早在1970年就关闭了最后一家商店。别无选择: 我们必须造出一个传统的伦敦百货商店。老大哥是怎么说的? “只要敢想,不可能也会变成可能!”<sup>[2]五百名精保局人员投入工作,跟国家剧院的舞台美工师一起,仅用了三个小时就将一家已经关门了二十年的伦敦大百货商店布置好了。货架上摆满了核心党内部享用的特权商品,商店门楣上安装了一块效果唬人的霓虹灯广告。下午3点,代表团团长带着随员飞到了商店门口。

负责接待的女售货员们打扮得过于精心了,一个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她们实际都是思想过硬、训练有素的精保局骨干。顾客则是从外围党最忠诚的党员里选拔的,他们模仿平常日子那样进行采购,出门时闪身拐入一扇秘密的小门,将刚刚“买来”的东西再交还给国库。

这次行动非常成功。欧亚国代表团团长最喜欢纺织商品部 (过分热情的舞台美工师错把赫尔辛基城堡的模型也搬了来)。他注意到顾客们带着欣喜若狂的表情在塞满商品的货架之间转来转去。他甚至通过翻译询问,大洋国到底使用了什么样的药物能让国民们保持这种欣悦的痴呆状态? 欧亚国的客人在并不拥挤的采购过程中 (代表团团长给自己买了一个原产的英国烟斗,给夫人买了一件胜利牌高档裘皮大衣),只遇到一件尴尬的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女同志在食品厅前兴奋得晕倒,幸好被两位“逛店”的便衣遇到,立即将这个倒霉的女人朝门口拖去。

晚上,刚被释放的剧团在国家剧院为欧亚国代表团演出《哈姆雷特》。代表团团长对 《哈姆雷特》 的演出相当满意,他最喜欢的是舞台上的赫尔辛基城堡前,立着一个摆满核心党豪华商品的商店货架。(真是忙中出乱!) 他特别赞赏说,舞台设计十分巧妙,强调了这出戏的现代意义。

[1]奥勃良对飞行场景的描写有技术性错误: 飞行的动力其实是设计在衣服下面的电动装置,他们吃的胶囊实际是一种名为“双重思想”的止晕药。——历史学家批注

[2]请见《答航空工业大学双重思想专业学生的提问》,伦敦,1982年——历史学家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