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派逊斯!早在3月底他就抱怨说,感到自己“自由中毒”。“太大的自由,” 他自言自语,“事实上没有人被赋予自由的权利。”他经常提那本他正在读的英国旧小说。<sup>[1]小说主人公是一个被送进孤儿院的男孩。那里的孩子总是受到非人待遇,总是挨饿。有一天,一个上级委员会从天而降,来检査孤儿院的情况。教养员给孩子们端来一大盘抹了黄油的面包。每人各拿一片。主人公穷孩子太饿了,当着委员会的面又要了一片面包。当检査员离开之后,小男孩由于刚才的大胆而遭到了惩罚。“我担心,” 派逊斯说,“我们也会为这太大的自由而遭到惩罚。”

一篇比一篇大胆的文章和诗歌出现在报端,他几乎用渴望的语气说: “精神保卫局马上就会出动,把我们所有人统统枪毙。” 随后又痛心地补充了一句,“这个巨大的自由将有自己的斋期。”有一次史密斯反感地问他,既然他这么害怕,为什么还不退出 《时代》 文学副刊编辑部? 为什么不结束他的历史讲座? 派逊斯挥挥手说: “现在已经晚了。上了这驾马车就不可能再下去。”

赛麦挖苦他说,他就像海底的比目鱼,只能生活在高压之下,一旦上岸,自己就会粉身碎骨。“你说得不错,赛麦”派逊斯回答,并没有生气,“你们会看到我粉身碎骨的。”

在局势危险的日子里,派逊斯显出一种反常的平静。《哈姆雷特》 首演后他也被逮捕,他如释重负地将戴着手铐的双手伸向精保局警察:“同志,请你随便处置。这个我早就预见到了。尽管履行你们的爱国义务吧。”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第二天他们被全体释放……星期二晩上,在编辑部会议上,他一声未吭,忧伤地蜷缩在咖啡馆的扶手椅里。赛麦劝他回家去吧,吃一片安眠药,好好睡到明天早上。

派逊斯果真接受了赛麦的建议。当天晚上,他吃了整整一瓶安眠药,第二天早上,妻子发现丈夫睡在最平静的梦境里。枕头下面有一封遗书,是写给《时代》文学副刊的编辑们的。

[1]査尔斯·狄更斯: 《雾都孤儿》,企鹅丛书,香港,2003年。——历史学家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