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梅兰却站在那儿,和一棵树一样,立在这个令人悲痛的景象前,而这个场景正非同寻常地回应了他对困扰的适应。

于是,他决定加快事情的进程,了结这个惹人讨厌的义务。

“狗屎。”

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没人知道该怎样结束这个话题。

“1915年12月29日,法律条文颁布后开始实行户口登记;1916年2月16日,政府通函发布后正式建立个人档案;1920年7月31日,财政法第106条款颁布后遵循权利所有者法案,嗯。”梅兰一边说道,一边还这里写写那里画画。现场的气氛有些紧张,但是一切都正常地进行着。只不过这个人像一只臭鼬,身上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当在储存户籍身份的木棚里只有你和他两个人的时候,那真是难以忍受。尽管冰冷的狂风猛烈地吹进房间,也不得不让窗户一直大开着。

梅兰开始检查公墓,围着墓坑走了一圈。保罗·沙博尔连忙将雨伞撑到他头上,脸上一副吃力的表情,但很难预料到内阁专员接下来的动作。他突然转变方向,让这个自己也在躲雨的手下措手不及,十分泄气。梅兰没有察觉到,雨水从头顶淌下来,他看着墓坑,完全不知道要在那儿检查什么。嗤嗤,嗤嗤。

接着,大家来到木棺旁边,向他详述着制造过程。他戴上眼镜,镜片灰灰的,还有些划痕,就像腊肠的外皮;他比照着档案、登记表以及贴在棺材上的标牌,嘟囔着:“好吧,就这样吧,也不能一整天都花在这上面。”他从包里掏出了一块很大的手表,没有通知任何人,就迈着坚定的步伐,大步走向了行政管理的大棚。

中午的时候,他就填完了审查表。看着他工作,就可以很好地理解为什么他的夹克上全是墨渍的痕迹。

现在,所有人都得签字。“每个人都过来做好自己的事!”军士图尼耶雄赳赳气昂昂地通知道。

“没错。”梅兰回答。

这是一场客套的对话。棚子里,所有人都直直地站着,接受着墨水的洗礼,就好像出殡那天洒的圣水一样。梅兰将他那粗大的食指放在登记册上。

“家属代表签这边……”

全国退伍军人协会向政府充分地履行了职责,在差不多全国各地充当政府的代表。梅兰向罗兰·施耐德投去一个阴沉的目光,看着他签上了字。

“施耐德,听起来是个德国名字,是吗?”最后,他问道。(他用德国口音发出“施耐德”的读音,强调自己的意思。)

听者立马表现出想要争辩的情绪。

“这也不重要,”梅兰再一次指了指登记册,打断了对方,“这里是文职官员……”

他的话泼了对方一身的冷水。签字在一片沉默中结束。

“先生,你的意见……”刚回过神儿的施耐德说道。

但是这时,梅兰已经站了起来,走过了两个人身边,俯身靠近他,用那双巨大的灰眼睛盯着他,问道:

“餐馆里……我们可以点些鸡肉吗?”

鸡肉是他存在的唯一乐趣。他的吃相很差劲,滴在身上的油脂就像墨渍一样,补全了整身衣服的污点,他从来不会脱下那件夹克。

在进餐期间,除了施耐德一直在还嘴,其他所有人也都想要能接上话。梅兰的鼻子快顶到盘子里了,他像猪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假齿也嗤嗤作响,这很快就打消了大家的斗志。然而,审查工作已经过去了,即使内阁专员令人讨厌,气氛还是一下就缓解了过来,营造出了一种类似欢快的氛围。工地的开展不算特别困难,但难免会遇到一些小麻烦。在这种类型的工作中,没有什么和事先预计的一样,即使条款再详细,也不可能让你一开始工作就立马看到实实在在的事物。就算尽职尽责,意料之外的事情也会突如其来,因此需要果断的态度,做出一些决定,何况,由于已经开始采取某种方式,就不可能再走回头路……

现在,大家都希望这个公墓能空出来,让每个人快点完成任务。审查工作以一个积极的、使人安心的评定结束。每当回想起来,不免还有些令人担心。所有人都大吃大喝着,用的都是公家的钱。即使施耐德不再说话,忘记了刚才的羞辱,他也依然瞧不起这个粗鲁的政府官员,接着,他继续喝罗纳河谷产的葡萄酒。梅兰要了三次鸡肉,像个饿死鬼。他肥大的手指上沾满了油脂。当他吃完时,看也不看同桌的人,就将没用过的餐巾一把扔到桌子上,起身离开了餐厅。这个动作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大家急急忙忙咽下最后一口,喝掉剩下的酒,结了账,核对了一下,付了钱,椅子也倒了一地,就跟着跑出了门。当他们来到外面的时候,梅兰正在对着汽车的轮胎撒尿。

在去火车站之前,还必须回到公墓去取回他的包和文件。火车四十分钟后就要出发了,没有理由在这里耗更长的时间,更别说天还下着雨,吃饭的时候雨倒是停了一小会儿,现在又重新下了起来,还很大。坐在汽车里,他没有向任何一个人问一个字,甚至是一句感谢迎接和邀请的话也没有说,真是个十足的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