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隐没了。瓦塔南在背包里面放进了几天份的粮食,并且在背包口袋里放进了二十多颗子弹,然后给猎枪上了膛。他将斧头磨利,再拿了五包香烟、若干火柴和用来涂抹雪橇的蜡。他对野兔说:“你也一起来,对不对。”

瓦塔南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写着:

<blockquote>我出发去追捕一头黑熊,可能要几天的时间。</blockquote><blockquote>瓦塔南留</blockquote>

瓦塔南步出屋外,反身关上木屋大门,然后给雪橇上蜡,背上猎枪和背包,接着踏上雪橇。木屋的四周布满了熊的足迹,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瓦塔南在不甚明亮的天色之下注意到黑熊奔跑时所留下的新足迹。瓦塔南迅速跟随着足迹前进追击,积雪并未下陷太多。

“这一次,你跑不掉了,该死的家伙。”

黑熊的足迹穿过了溪谷。瓦塔南快速地滑着雪,背包在他的背上拍击着,他此刻已经汗流浃背。野兔则在一旁一跛一跛跳着。

三月的太阳高挂在万里无云的空中,积雪在滑雪杖所到之处发出声响,并且形成一个个凹洞。整个路况十分良好。瓦塔南享受着整趟路程以及闪闪发亮的积雪。积雪在高升的艳阳下显得光彩夺目,以至于他一张开眼睛便觉得一阵刺痛穿过他的前额。

黑熊的足迹明显变得稳定许多,它一定是认为自己已经安全了。瓦塔南加速向前滑,他非常有可能找到他的猎物。

下午的时候,瓦塔南进入了一处浓密的杉木林,他相信黑熊一定在这片树林里休息过。不用说,黑熊一定是听见了雪橇接近的声音,并且从容地逃逸无踪了。肯定还要好几天才能追到黑熊,此刻得要继续追击,不然可能会前功尽弃。幸好黑熊在雪地上的行动远不如踩着雪橇的瓦塔南来的迅速。

瓦塔南和野兔来到了一个宽广的沼泽,黑熊的足迹转向南方。在一个宽达十公里的冰蚀湖边,瓦塔南想象着他的猎物:黑熊逐渐消失在冰蚀湖的彼端,在对岸覆盖着白雪的森林里形成一个小黑点。受到这个想法刺激的瓦塔南立刻像飞箭一般滑上结了冰的湖面。

太阳渐渐落下,在浓密的树林里已经看不见黑熊的足迹,得要停下来吃点东西。瓦塔南砍下一棵松树,生了火,用锅子煎烤麋鹿肉来吃,喝了点茶,然后睡了几个小时。当他醒来时,月亮已经高挂在空中。夜空还算明亮,又可以上路继续追击黑熊了。

覆着积雪的森林在明亮的夜空之下,呈现出原始之美。滑着雪的瓦塔南对于追捕行动感到兴奋,一点也不觉得疲累。汗水令他的背脊感到冰凉,一阵凉意逐渐袭上心头,他的睫毛冻成一整块,以至于他必须徒手让睫毛上的冰霜融化。野兔不时啃食着溪边低矮的柳枝。“跟上我。”瓦塔南对它说道,“现在不是吃东西的时候。”

黑熊停下来休息了两次,它应该是开始累了。但是它每次只要在银白色的夜里听见瓦塔南逐步进逼的滑雪声,就会马上逃跑。它此刻正朝着东南方奔跑着。白天时,它的足迹已经穿越了坦胡阿公路,此刻已经越来越接近东北部长满茂密森林的山地。他们在这个夜里已经穿越了好几条河流,黑熊曾经在冰上一个融化的洞口停下来喝冰水。瓦塔南在逐渐融化的冰面上迂回前进,一不小心就会掉进象征死亡的冰冷黑水里。

月亮隐没在天际,天空陷入一片黑暗,得要停下来生火了。瓦塔南就在火焰的辐射热度下入睡,野兔在稍微进食之后也入睡了。

日出时,瓦塔南继续追击行动。他估计此刻已经来到了萨武科斯基附近了,大概是在马尔蒂西边无人居住的某个区域。很快就会来到该区的主要公路,黑熊似乎是沿着萨武科斯基教区直线前进着。他们确实在不久之后便穿越了公路。

黑熊穿越了这条联结萨武科斯基和马尔蒂两个聚落的公路,位置大概就在两地之间。铲雪机所堆出的高耸雪堆令黑熊十分生气,于是它在途中拔除了一个交通标志牌,把标志像麦秆一般拦腰折断,仿佛是在向瓦塔南示威:

“我可是力大无穷,你千万别靠近我,死人类。”

但瓦塔南依然锲而不舍地追击着。

午后,艳阳将积雪化成一摊摊的积水,积水不时吸附住雪橇的底部,在雪地里前进变成了吃力的工作。尽管黑熊前进的足迹清晰可见,追击行动却没有什么太大进展。瓦塔南不得不停下,因为积雪成块地吸附在雪橇底下,令雪橇变得沉重不堪。一直等到入夜之后,积雪才变硬。瓦塔南在夜间滑行了两个小时,接着天色就过于昏暗了,这天夜里迟迟不见月亮现身,于是瓦塔南得点燃营火过夜,他估计此刻已经抵达萨拉地区了,野兔已经累坏了,但是它一点也不抱怨,总而言之它非常认命。瓦塔南为它砍下了一节鲜嫩的欧洲山杨,并用斧头帮它去除树皮。野兔便以嫩枝作晚餐,然后在篝火亮光照耀之下沉沉睡去,四肢完全伸直着。这只小家伙过去从来没有这么疲累过。

“这趟追逐一定也让黑熊累坏了。”

一旦天色亮度足以让瓦塔南辨识黑熊足迹,他便立刻动身继续追逐。他的背包越来越轻盈,显然存粮也已经消耗殆尽。他得要加紧脚步,在抵达萨拉地区和苏联交界的国境之前解决掉黑熊。根据瓦塔南的估算,这一趟追逐让他一路穿越了滕尼厄河谷北方的荒原,并朝着拿鲁司卡村前进。几天以来,他早已超越了随身携带的地图上所标示的地域范围,只能凭着对芬兰全国地图的记忆来辨认这些地区的风貌。

这真是极其单调的一天,非常难熬。

入夜之后,瓦塔南和野兔抵达了熊山的南边。瓦塔南离开黑熊所留下的足迹,转进通往村子的道路。他因为过于疲惫而在湿滑的道路上跌倒,这条道路看来才刚刚由铲雪车清理过。几名村里的学童路过,纷纷向他问好。这是北方人的习惯,孩子们总会向大人问好。瓦塔南向这些孩子打听哪里有杂货店。

这里的杂货店早已不营业了,但是有一辆杂货车每周会来村子里两次。瓦塔南脱掉了雪橇,徒步来到杂货店旁边的民宅。客厅里,屋子的男主人正在用餐,妻子则在火炉旁边剥着烫人的马铃薯皮,并将剥好的马铃薯一个接着一个递给她的先生。

一个精疲力竭的男子多少总是会让人感到不安,但同时也容易博取旁人的信任。在北方,大家常常是凭直觉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