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疲累不堪的男子驾着汽车在路上奔驰,夕阳的刺眼光线穿透布满灰尘的挡风玻璃,令他们的眼睛感到十分不舒服。此时正值盛夏六月天。在砂石小径上,芬兰野外风情一幕幕呈现在他们疲倦的双眼前,但是他们俩谁也没有心思注意到向晚的美丽风光。

他们一位是记者,另外一位是特约摄影师,是两个玩世不恭的可怜家伙。两个人都已经年近不惑,年轻时的种种理想也早已远扬,远到已经不可能有实现的一天。他们都已婚,都戴过绿帽,都对人生感到失意,而且两人都有初期的胃溃疡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日常烦恼。

他们刚刚才为着是应该赶回赫尔辛基还是尽早在黑诺拉投宿而意见不合,吵了一架,现在谁也不跟谁讲话。

他们笔直地朝着美丽暮色前进,两人都还在赌气,缩着脖子,情绪也都紧绷着。他们甚至没空意识到这趟旅程是多么无趣。这一路来,他们已经麻木而且疲惫透了。

阳光下的一个小丘上,有一只年幼的野兔在蹦跳着,也许是难得的夏日时光令它陶醉,野兔竟停在路中央,仅用后腿支撑站了起来;一片火红的夕阳映衬着这只小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

负责驾车的摄影师看见了挡在路中央的这只小动物,然而他那已然迟钝的大脑却无法及时反应,来不及闪躲。他用沾满灰尘的皮鞋重重踩在刹车上,但一切已经太迟了。惊慌失措的野兔恰好在引擎盖前端跃起。当它撞上挡风玻璃时,两人只听见沉闷的撞击声响,野兔随即摔进了一旁的树林里。

“嘿!撞到野兔了!”记者说。

“他妈的畜生,幸好挡风玻璃没事。”

摄影师刹了车,然后倒车回到刚刚发生意外的地方。记者立刻下车察看。

“你看见那畜生了吗?”摄影师很不情愿地问道。他摇下了车窗,但未熄火。

“你说什么?”记者在树林里喊道。

摄影师点了根香烟,闭着双眼吞云吐雾起来,直到感觉香烟快烧到指尖,他才回过神来。

“回来吧,我没时间跟一只蠢兔子瞎耗了!”

记者漫不经心地走在稀疏的林间。他来到一小块草地的边缘,越过一道小沟壑,然后搜寻着这一片深绿色的草地。就在草丛间,他看见了那只小野兔。

野兔的一只后脚断了,可怜地挂在膝盖下方晃荡着。即使看见有人类靠近,小家伙也疼得甚至没有逃跑的打算。

记者将吓坏了的小野兔抱起来,然后折断一根小树枝,用来固定野兔的断脚,接着用撕裂的手帕为野兔包扎。野兔将头埋在两只细小的前掌里,两只耳朵不停颤抖着,一如它那蹦得厉害的心跳。

远远地可以听见从马路上传来的引擎嗡嗡声、两下急促的喇叭声,以及一阵喊叫:

“快回来!如果你继续在这该死的树林里鬼混,咱们永远到不了赫尔辛基!你如果不马上回来,就自己想办法走路回家!”

记者没回应,他继续将野兔抱在怀里。显然,小家伙只伤到脚,它渐渐安静下来了。

摄影师走下车。他怒视着树林,却完全看不见他同事的踪迹。他咒骂着,点起一根香烟,不耐烦地在马路上踱步。树林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摄影师在马路上熄掉了烟屁股,大声喊叫着:

“留在那儿吧,蠢蛋!自求多福了,该死!”

摄影师喊完,静静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于是怒气冲冲地坐上驾驶座,转动启动器,猛然加速开走了汽车。马路上的砂土在轮胎的摩擦下发出刺耳的声响。不一会儿,汽车就不见了踪影。

记者坐在沟壑边,将野兔放在大腿上,远看就像个沉思中的妇女,腿上放着毛线活儿。汽车所发出的声响已经远去,太阳继续西沉。

记者将野兔放在草地上。他有点担心,怕小家伙会立刻逃脱,但是野兔却只是窝在草丛里,当记者再将它抱起来时,它已经不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