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就坐在熊将军对面,等着他发话。

熊将军却半天没说一个字,只是微微放松了后背,靠在了小沙发靠背上,从洗得有些发白的军装上衣里掏出一盒烟,叼了一根垂下眼点着,火苗跳动的影子打在他的脸上,他的鼻梁依旧挺直,可两颊处却已经露出一些隐隐约约的老年斑,与眼角额头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混在一起,一丝一毫都在昭示着他已经老去的这个事实。

有那么一瞬间,胡不归觉得他常年挂在脸上、就像长在了那里一样的笑容消失了,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熊将军依然是那个熊将军,连眼角纹路弯起的弧度都没有改变过。

好半天,熊将军才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来,低声说:“不妨给你提前打个预防针,我对这回的事,感觉不大好。”

胡不归的眉梢轻轻地挑动了一下。

熊将军说:“小胡,你明白什么叫随时做好最坏的准备么?”

胡不归顿了顿,才问:“您这个‘最坏’是坏到什么程度呢?”

熊将军抬起眼看着他:“就是许如崇和你隐晦地提起的那些。”

胡不归才要说话,熊将军却抬手止住了他:“你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有数,这个我知道,但是有些事,即使有数你也不一定能做得到——很多年以前我就开始准备建立起归零队这个团队,可是难,找到合适的人难,合适的人足够的忠诚,也难。直到现在,它恐怕才刚刚成型,没来得及稳定,就要被推到最前线去。”

不知为什么,胡不归隐隐地从熊将军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丝不祥的味道。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好半晌,熊将军才抬起头来,胡不归一言不发地等着聆听他的高论。可熊将军变脸却像翻书一样,眼珠一转,表情立刻显出几分猥琐来:“对了,你跟苏轻的关系,现在怎么样?”

胡不归表情跟着空白了一下。

熊将军就哈哈大笑起来:“哎呀,我了解我了解,大家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满脸褶子赛菊花的。”

于是胡不归的表情已经不是空白了,他皱皱眉,仔细盯着熊将军笑得舒展开的眉眼,心里觉得很不对劲——虽然熊将军一直是个老不正经的,但还是停留在衣冠禽兽的水平上,说话也基本上保持着其人五人六的一贯作风,很少口无遮拦地用这么不着调的词说笑话。

可是他从熊将军这个老而不死已成精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端倪来,还没等他问出口,熊将军就挥挥手:“去吧去吧,忙你的事去。我看苏轻是个挺好的孩子,就是想得多,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不过比我年轻的时候是靠谱多了。”

胡不归:“……”

感觉这句话实在算不上是对苏轻的夸奖。

熊将军垂下眼,盯着慢慢烧短的烟:“你想得比他远,不过他看得比你透,也许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