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仰望的那个男人,终究是如山般崩塌了,败得一塌糊涂。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为何他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刻,却依然不肯正眼看自己的一眼?

自哀到了极点,心情反而平静了。

“父皇,从小到大,我努力学习诗书,读治国之道,练习骑射,可直到今日我才彻底明白……”朱文礼跪坐在老皇帝榻边,自嘲般道,“原来我做了那么多,也比不上二皇兄什么都不做。”

毕竟,刘贵妃才是父皇最爱的女人;朱文煜,才是他最爱的女人的孩子。

老皇帝瞪大浑浊的眼,指尖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朱文礼只是平静地看着,抬起袖子擦了擦皇帝眼角流出来的浓泪,道:“想明白了,也便释怀了。我不再奢望您的认可,但既是担起了天下社稷之责任,我便绝不将江山拱手让于庸人之辈。”

说罢,一滴泪夺眶而出,划过他微微颤抖的下巴。

太子殿下扯了扯嘴角,怕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那笑容中夹杂了几分自嘲,几分苦涩。

第92章

二十多年前,当今天子还未登上帝位, 只是众多皇子中最不起眼的贤王, 春日宫宴, 遇教坊司美人刘氏,一见倾心,不顾刘氏身份卑微执意去其贱籍,为刘氏案翻案,并将她纳为侧妃, 次年便生下第二子朱文煜。

十九年前,贤王在定国公辅佐下登基,刘氏从嫔位一路晋升到贵妃之位, 最风光之时几乎与皇后平起平坐。之后没有两年,皇帝竟妄图立刘贵妃之子朱文煜为储, 未果,迫于群臣进谏的压力改立皇后之子朱文礼为东宫太子。

朱文礼知道自己不受父皇待见,却未曾想到临死之际, 父皇心心念念的依然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二皇兄。

夜色越发深沉,更漏声声, 朱文礼望着榻上行将就木的皇帝,轻声道:“这万里江山的担子太重了,二皇兄承受不起, 您若是真的爱他,便不该让他坐上金銮殿上那孤家寡人的位置。更何况,二皇兄日日在您跟前侍奉汤药, 又招纳术士为您炼丹,您是否想过丹药的剂量出现问题,兴许与他有关?”

皇帝浑浊的眼睛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帐顶,干枯的眼皮颤了颤,嘴唇微抖,却没有出声。

“原来,您一直都知道二皇兄在您的丹药中动了手脚。”顿了顿,朱文礼的目光变得悲悯起来,复杂道,“您竟是……疼爱他至此。”

老皇帝的喉结从薄薄的干皮下凸起,上下滚动一番,如涸泽之鱼张开嘴,嘴唇蠕动,发出细微的气音,似乎在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