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胡悦耳边像是响起了无数声呵斥怒骂哭泣尖叫咆哮呻吟,响起了那么多人说过的那么多话,母亲的呼唤,父亲的保证,那么多病人的悲欢离合,朱小姐说,任由他们折腾,我还是我,文小姐说,我现在很开心,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钟女士说,有一天,我真的就不在乎了,我不在乎,那些疤痕就真的不存在了。任小姐无奈地笑着说,在我已经不想做手术的时候,偏偏……好歹我现在很漂亮了……

那么多人,那么多声音,那么多跌宕起伏悲欢离合,人生的河流在她眼前汇成大海,波涛汹涌,海浪无常,聚了又散,幸福也许就像是浪尖泛起的白沫那样短暂——

但——

这一刻,她想到了所有,却什么也没有想,没有提醒、警觉和勉励,生平第一次,她不再为了某个目标强迫自己,勉强自己,把一切全交给自己的心。

“可你甚至还不知道,我最在意什么。”

胡悦傻愣愣地说,她的眼神穿过斑斑树影,落在师雩身上,这个人,熟悉又陌生,就像是她刚才说的一样,她甚至还不怎么认识这个新的师雩。

“你最在意什么?”他问,是熟悉得能背出骨骼构造的脸,却又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他有许多事是她不知道的,现在,他可以展现了,他们之间有无限的可能与漫长的时间。

胡悦想告诉他,你知道吗,从山顶洞人到人工智能,人类只迭代了30代人,而地球已经存在了50亿年,对宇宙来说,整部人类史,无非也是时空中泛起的一朵小小浪花,浪尖上的那么一点白沫。

但它已是数百亿人的所有,他们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宇宙的一瞬间,便是他们的永恒。

但最后,她只是把那片落叶递还给师雩,“下次见面再告诉你。”

这似乎不算是个明确的回答,他修长的手指捻起叶梗,眉头皱起,密切地观察她的表情,像是要分析其中的蛛丝马迹。“……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张警官下周要出院了,纪录片会拍一下他出院的全程,你要露面吗?”

他依旧在看她,有点警惕和迷茫,师雩缓缓说,“我去——你呢?”

这是还无法肯定她的答复,所以依旧在婉转试探,胡悦笑了,这会儿,她想她找到了一点师雩的感觉——师雩给元黛打电话的时候,可能就是这样的心情。

她也没说过自己是个乖女孩。

“我去不去,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她说,掏出手机准备叫车回家,师雩有点着急,但胡悦只想偷偷的笑。